闪婚三个月后,我发现自己可能嫁错人了。我叫安贫,人如其名,穷得叮当响。父母双亡,
留下点微薄遗产刚够我磕磕绊绊念完个三流大学。毕业就失业,
靠着打零工和网上给人画画头像勉强糊口。最大的愿望,
是能租得起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小单间。不用再和另外三个姑娘抢那个永远堵着的公厕。
金隐是我房东介绍的相亲对象。房东阿姨的原话是:“小安啊,阿姨看你老实,
给你介绍个同样老实的。小金子人不错,就是家里条件……唉,跟你挺配的。”见面那天,
金隐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一件看不出牌子的旧T恤,
坐在快餐店最便宜的塑料椅子上等我。他长得是真不错,眉眼深邃,鼻梁很高,
就是气质有点过于……沉静。话很少,问一句答一句。“做什么工作?
”“给……别人打打杂。”“有房吗?”“租的,一个小单间。”“有车吗?
”“有辆二手的自行车,通勤方便。”得,比我还惨。至少我还租着个带飘窗的次卧呢。
但架不住房东阿姨天天催,更架不住老家唯一的亲戚——我姑妈,一天三个电话轰炸。
“安贫!你都二十五了!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!隔壁村王屠夫的儿子二婚带个娃,
人家不嫌弃你!你赶紧回来相看相看!”想到王屠夫儿子那油腻的胖脸和据说爱动手的毛病,
我打了个寒颤。再看眼前沉默寡言但至少清清爽爽、眼神干净的金隐。我脑子一抽,
在啃完第三个辣翅后,抹了抹嘴上的油。“金隐,要不……我们搭伙过日子吧?
”他抬起眼看我,漆黑的瞳孔里没什么波澜。“好。”没有婚礼,没有戒指。
九块九领了个红本本。我拖着我的全部家当——一个28寸的旧行李箱,
搬进了金隐租的那个“小单间”。看到所谓的“小单间”时,我差点把行李箱砸自己脚上。
那特么是市中心顶级楼盘“云顶天阙”的大平层!落地窗能俯瞰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。
“你……你租的?”我舌头打结。金隐把我的箱子接过去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“嗯,朋友的房子,出国了,便宜租给我。押一付三,花光了我所有积蓄。
”他指了指唯一一间开着门的卧室。“你睡主卧,有独立卫浴。我睡书房。
”我探头看了一眼。主卧大得能让我在里面骑自行车,衣帽间比我之前租的次卧还大。
书房的榻榻米看起来也挺舒服。行吧,至少独立卫浴的愿望超额实现了。
虽然这“便宜租金”听起来也很可疑,但想到他“花光积蓄”的惨状,我咽下了疑问。
同在一个屋檐下,日子过得像合租室友。他作息规律得像机器人。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,
在超大的阳台上打一套我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拳。七点半,准时把早餐放在餐桌上。
通常是楼下便利店的包子和豆浆。然后出门,说去“打杂”。晚上六点,准时回来,
拎着便利店的盒饭。偶尔会带点超市打折的水果。话依旧很少。
但会在下雨天默默把我晾在阳台忘记收的衣服叠好放在我床头。会在我熬夜赶画稿时,
无声地放一杯温牛奶在我手边。会在我生理期疼得打滚时,笨拙地煮一碗红糖姜水,
虽然齁甜得能直接送走我。这种细水长流的平淡,竟然让我这个浮萍一样的人,
生出一点“家”的错觉。直到我大学室友林薇薇的婚礼请柬发到我微信上。“安贫!
我结婚啦!你一定要来!带上你老公哦!听说你闪婚了?真不够意思!同学会都没通知大家!
这次必须来!”后面跟着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定位。我对着手机屏幕,胃开始抽抽。林薇薇,
我们班当年的班花兼富二代。她的婚礼,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排场。而我,安贫。
带着一个租着“朋友便宜房子”、吃着便利店盒饭、穿着旧T恤的“打杂”老公。去了,
就是活生生的背景板,供人取笑的现成素材。“不想去?”金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。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,正站在玄关换鞋。手里拎着的,
依旧是便利店那万年不变的白色塑料袋。我捏着手机,指尖发白。“薇薇的婚礼,
在帝豪酒店。”“嗯。”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,开始往外拿盒饭和牛奶。“想去就去。
”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,心里那点自卑和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。“金隐,
我们……”我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尖锐,
“我们能不能……稍微……像样一点?”他动作一顿,抬眼看我。“像样一点?”“对!
”我豁出去了,“至少……至少去参加婚礼,你穿件像样的西装?
别穿你那件洗得领子都磨毛了的衬衫?
还有我……”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三年、洗得发白的连衣裙。“我也想买条新裙子。
”金隐沉默了几秒。他走到我面前,从旧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。
那是个磨得边角都起毛的黑色皮夹。他打开,从里面抽出一张卡。
一张很普通的、银行开卡送的那种储蓄卡。“密码是你生日。”他把卡递给我,眼神很认真,
“去买。不够……我再想办法。”我看着那张薄薄的卡。心里五味杂陈。有感动,
但更多的是心酸。他花光积蓄租了这个房子虽然是朋友的便宜房,每天吃着便利店盒饭,
这卡里能有多少钱?一千?两千?帝豪酒店门口,随便一条像样的裙子都不止这个数。
“算了。”我把卡推回去,鼻子有点酸,“我……我再想想办法。”金隐没说话,
把卡塞进我手里,转身进了厨房。背影挺直,却莫名让我觉得有点孤零零的。
我没动他给我的卡。翻遍了我的全部家当——各种银行卡、支付宝、微信零钱。
凑了三千八百块。这是我最后的家底。我咬咬牙,冲进了商场打折区。花了八百块,
买了一条款式还算简洁的米白色连衣裙。又花了三百块,买了一双基础款的裸色高跟鞋。
剩下的钱,给我和金隐各买了一套稍微像样的“行头”。
给他是一件某快消品牌打折的深蓝色衬衫199元,和一条黑色的西装裤299元。
给我自己,是一个仿大牌设计的链条小包399元,和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钉99元。
拎着购物袋回到家,金隐已经回来了,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厚厚的英文书。
“给你买了件衬衫和裤子,明天婚礼穿。”我把袋子递给他。他接过,看了看吊牌,
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“谢谢。”“不用谢,钱……从你给我的卡里刷的。
”我撒了个谎。他抬眼看了看我,没说什么。第二天下午,我换上那条米白色的连衣裙,
穿上新鞋,笨拙地化了个淡妆。金隐换上了那件深蓝衬衫和黑西裤。人靠衣装马靠鞍。
他个子高,肩宽腿长,普通的衣服套在他身上,硬是穿出了几分低调的贵气。
尤其是他那张脸,配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,乍一看,还真唬人。我挽着他的胳膊,
站在帝豪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。看着门口停着的各种我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很贵的跑车。
手心全是汗。“别紧张。”金隐低声说了一句,手臂微微用力,让我靠他更稳一点。
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我深吸一口气,挺直背脊,走了进去。婚礼现场极尽奢华。
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。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金钱的味道。
我和金隐的位置被安排在宴会厅最靠边的角落。同桌的,
都是些当年在学校里就没什么存在感、现在也混得一般的同学。林薇薇穿着昂贵的定制婚纱,
像只骄傲的白天鹅,挽着她同样家世显赫的新郎,一桌一桌敬酒。走到我们这桌时,
她夸张地“哇”了一声。“安贫!真是你啊!差点没认出来!变漂亮了呀!
”她上下打量着我,目光扫过我廉价的裙子和鞋子,最后落在我挽着金隐胳膊的手上。
“这位就是你闪婚的老公?不介绍一下?”“金隐。”我简短地说。“金先生在哪里高就啊?
”林薇薇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伴娘,也是我们当年的同学,李莉,笑着问,眼神却带着审视。
金隐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,语气平淡。“做些杂事。”“杂事?”李莉掩着嘴笑,
“金先生真幽默。能娶到我们安贫,肯定不简单。安贫当年可是我们系的才女呢,
就是眼光……啧,挺独特的。”这话里的刺太明显。桌上其他同学都安静下来,
气氛有点尴尬。林薇薇嗔怪地拍了一下李莉。“莉莉!说什么呢!安贫能找到真爱,
多不容易啊!”她转向金隐,笑容甜美,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探究。“金先生别介意。
莉莉心直口快。不过,安贫嫁给你,我们这些老同学是真心疼她。你看她这穿的用的……唉,
我们薇薇心善,特意给你老公准备了个好机会。”她朝新郎使了个眼色。
新郎立刻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,递到金隐面前,语气带着施舍。“金先生是吧?
薇薇总念叨她这个老同学不容易。我呢,家里公司正好缺个仓库管理员,工作轻松,
就是搬搬货,点点数。月薪四千五,五险一金齐全。怎么样?看在薇薇的面子上,
明天就能来上班。”那张烫金的名片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悬在空气中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。有同情,有嘲弄,有看好戏的兴奋。我气得浑身发抖。
羞辱我就算了,凭什么这样羞辱金隐?我正要开口,金隐却先动了。他看都没看那张名片,
伸手,轻轻握住了我气得冰凉的手。他的手很大,很暖,带着薄茧。“谢谢好意。
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盖过了宴会厅的喧闹背景音。“我太太,”他侧过头,
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,“不需要靠别人的面子生活。她想要什么,我会给她。”他顿了顿,
补充了一句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。“仓库管理员,就不必了。
”新郎递名片的手僵在半空。林薇薇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。李莉嗤笑一声:“哟,
口气不小啊!那你倒是说说,你能给安贫什么?买得起她身上这条八百块的裙子吗?
”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。连我裙子多少钱都被她们看穿了!
金隐握着我的手,力道紧了紧。他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看着李莉,
眼神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。“她穿什么,都是她自己喜欢。与价格无关。
”“至于我能给她什么,”他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林薇薇和李莉,最后落回我脸上。
“时间会证明。”说完,他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几人,拉着我的手站起身。
“这里空气不太好。我们出去透透气?”我被他拉着,机械地往外走。
身后传来李莉刻意拔高的、充满讥讽的声音。“装什么大瓣蒜!一个穷打杂的,还时间证明?
笑死人了!安贫,你找这么个死要面子的老公,以后有的苦吃咯!”哄笑声隐约传来。
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。走出宴会厅,走到酒店空旷的花园露台。晚风吹来,带着凉意。
我猛地甩开金隐的手。积压了一晚上的委屈、愤怒、自卑,像火山一样爆发了。
“你为什么要那样说!什么‘时间会证明’?证明什么?证明我们真的很穷很可笑吗?
”我指着自己身上廉价的裙子。“她们连我裙子八百块都看出来了!她们在笑话我!
也在笑话你!”“金隐!我们就是穷!这是事实!装什么清高!
你知不知道她们背后会怎么说我们?死要面子活受罪!”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。
金隐静静地看着我,等我发泄完。他抬手,似乎想擦掉我的眼泪,被我躲开了。“安贫,
”他叫我的名字,声音低沉,“别人的看法,不重要。”“不重要?!
”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“你清高!你了不起!你不在乎!我在乎!
”我看着他身上那件199块的打折衬衫,想到他钱包里那张薄薄的储蓄卡,
想到便利店万年不变的盒饭。想到他刚才拒绝那个仓库管理员工作时平静的脸。
一股邪火直冲头顶。“金隐!我受够了!”“受够了这种穷酸的日子!受够了被人看不起!
受够了买条裙子都要算计大半年!”“我安贫是穷!但我不想一辈子都这么穷!
更不想我的老公,是个连别人施舍的工作都要装清高拒绝的废物!
”“废物”两个字脱口而出。我自己都愣住了。金隐的眼神,瞬间沉了下去。
像暴风雨来临前,深不见底的海。他周身的气场,一下子变得极其冰冷、陌生。
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。有点害怕,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我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哭腔,却倔强地不肯认输,
“我……我说的是气话……但也是实话……”金隐盯着我,看了很久。久到我以为他会发怒,
或者干脆转身离开。但他只是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那股骇人的冰冷似乎收敛了一些。
他拿出手机,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。然后把屏幕转向我。是手机银行的APP界面。
账户余额显示:53,218.36元。我愣住了。五万多?
他……他不是花光积蓄租房子了吗?每天吃盒饭?哪来的五万多?“这……”我脑子有点懵。
“之前帮一个朋友做了点事,结的款。”金隐收回手机,语气恢复了那种平板的调子,
“想给你个惊喜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“安贫,钱,我会赚。日子,不会一直这样。
”“但如果你觉得,穿着名牌、被人捧着,才叫不穷酸,才叫有面子……”他顿了顿,
后面的话没说出口。但我知道他什么意思。他觉得我……飘了?虚荣了?
我被他账户里的五万多和这番话砸得晕头转向,心里又委屈又混乱。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
我只是……只是不想被人那样嘲笑!不想你被人那样看不起!”“那就让他们看。
”金隐的声音斩钉截铁。“用你的日子过给他们看。不是用嘴说,
也不是用……一时的东西去堆砌。”他说“一时的东西”时,
目光扫过我那个399的仿大牌包。我的脸又烧了起来。
心里那点因为五万块刚升起的小火苗,被他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。还带着一种被看穿的羞耻。
是啊,我买这个包,不就是为了充场面吗?结果,还是被人一眼看穿是假的。
在他沉静了然的目光下,我所有愤怒的底气都泄光了。只剩下满满的难堪和自厌。
“我……我想回去了。”我低下头,声音闷闷的。金隐没再说什么。“嗯。
”我们提前离开了那场令人窒息的婚礼。回去的路上,沉默像一块巨石,压在车厢里。
我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,眼泪无声地流。为今晚的难堪。
也为金隐那句没说出口的失望。
更为了心里那个疯狂叫嚣、却被现实死死按住的念头——我安贫,
难道真的只配过这种精打细算、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吗?我不甘心。回到家,
我把自己关进主卧的浴室。打开花洒,让热水冲刷着身体,也掩盖住我压抑的哭声。哭累了,
我擦干身体,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。还有衣帽间里,
那件孤零零挂着的、刺眼的米白色廉价连衣裙。手机屏幕亮了一下。是林薇薇发来的微信。
几张照片。一张是婚礼上我和金隐站在角落,被拍得灰头土脸。一张是金隐拒绝那张名片时,
新郎尴尬僵硬的侧脸。还有一张,是我那个仿大牌的包,被特意圈出来,
旁边配了个大大的嘲笑表情包。文字更是刻薄:安贫,真不好意思,提前让你走了。
礼物清单没看到你的名字呢?是不是忘了?对了,莉莉说你那个包是高仿中的战斗机,
A货都算不上,背出来多掉价啊!链接发我看看呗,让我也避避雷!还有你老公,啧啧,
仓库管理员都不愿意干,是嫌钱少还是嫌活累啊?心比天高哦!姐妹一场,劝你清醒点,
别被那种只会说大话的男人拖累一辈子!趁没孩子,早做打算!每一个字,
都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我刚刚结痂的自尊心。怒火“腾”地一下,
瞬间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刚才金隐那番话带来的那点自省。委屈?自厌?去他妈的!
我受够了!安贫是穷,但也不是你们能随便踩的烂泥!我赤红着眼睛,手指颤抖着,
点开了手机里那个我下载了很久、却一直只敢看看、连账号都不敢注册的奢侈品APP。
找到林薇薇朋友圈晒过的那款限量版手袋。找到李莉炫耀过的那条钻石项链。
找到那些曾经在时尚杂志上让我流口水、却深知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华服美饰。金隐的卡!
那张他给我的、密码是我生日的储蓄卡!他账户里有五万多!他说想给我惊喜!这惊喜,
我现在就要!不是觉得我虚荣吗?不是觉得我飘了吗?好!我就飘给你们看!
我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,疯狂地将那些昂贵的商品加入购物车。付款的时候,
系统提示需要手机验证码。我的手机号绑定的,是金隐给我的那张卡。我冲到客厅。
金隐正坐在沙发上,手里还拿着那本英文书,但似乎没在看。灯光下,他的侧脸线条冷硬。
“金隐!手机给我!收个验证码!”我语气很冲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。金隐抬起头,
看了我一眼。他的目光落在我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上,落在我紧攥着的手机上。
他什么也没问。沉默地掏出他那部屏幕有细微裂痕的旧手机,解锁,递给我。我一把抢过,
迅速输入我的号码。“叮——”验证码短信来了。我看都没看内容,直接输入。支付成功!
鲜红的提示跳出来。购物车里所有东西,瞬间清空。总金额:¥186,399.00。
十八万六千三百九十九元。我盯着那个数字,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一片空白。
刚才那股疯狂的劲头,像被戳破的气球,“噗”地一下泄得干干净净。
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。我……我干了什么?十八万?
金隐卡里不是只有五万多吗?怎么会支付成功?我猛地抬头看向金隐。他依旧坐在沙发上,
保持着递给我手机的姿势。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,静静地看着我。
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。又像……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的闹剧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喉咙发紧,说不出完整的句子,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他的手机。
“支付成功了?”他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。我僵硬地点点头。“嗯。”他收回手机,
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支付信息提示,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。“买了什么?
”“包……项链……衣服……”我声音发飘,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。“喜欢吗?”他问。
这个问题让我彻底懵了。喜欢吗?那些东西,在我疯狂点击加入购物车的时候,
我根本没想过“喜欢”这个词。我只是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,
想用最直接、最粗暴的方式,去砸碎那些嘲笑我的嘴脸!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。
金隐却站起身。他比我高很多,此刻站在我面前,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笼罩。
无形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。“安贫,”他叫我的名字,声音不高,
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。“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,是最蠢的事。
”“用透支未来的方式,去填今天的虚荣窟窿,是蠢上加蠢。”他的话,像两记响亮的耳光,
狠狠扇在我脸上。火辣辣的疼。比林薇薇和李莉那些刻薄话疼一万倍。
“我……”巨大的懊悔和恐慌攫住了我,“我……我会想办法还你的!我去兼职!
我去接更多的画稿!我……”“不用。”金隐打断我。他绕过我,走到玄关,
拿起他那件旧外套。“去哪?”我下意识地问,声音带着哭腔。他拉开门,脚步顿了一下,
没有回头。“去‘打杂’。”“加班。”门轻轻关上了。留下我一个人,
站在空旷、冰冷、奢华的大客厅里。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刺眼的支付成功信息。十八万。十八万啊!
把我拆零卖了也不值这个钱!金隐说不用我还……他哪来的钱?他卡里不是只有五万多吗?
这十八万是怎么支付出去的?!难道……他借了高利贷?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。
我腿一软,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。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。为了我一时的意气用事,
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心……我可能……把金隐……也拖进了深渊。那一晚,金隐没有回来。
我像个游魂一样,在主卧巨大的床上睁眼到天亮。手机里,
是林薇薇和李莉发来的更多阴阳怪气的“问候”和嘲笑截图。我一个字都没回。她们那些话,
跟金隐可能因为我背负的巨额债务比起来,轻得像羽毛。不,比羽毛还不如。是垃圾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终于扛不住,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醒来时,已经是下午。屋子里静悄悄的。
金隐一夜未归。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,打开了那个奢侈品APP的订单页面。
多么希望看到“订单已取消”或者“支付失败”的字样。然而。鲜红的已发货三个大字,
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眼睛生疼。完了。一切都完了。我失魂落魄地爬起来,
随便套了件衣服。不行。我不能坐以待毙。我得去找金隐。我得问清楚这钱到底怎么回事!
如果他真的借了高利贷……我……我就去求林薇薇借钱!哪怕跪下来求她!
我也不能让他因为我毁掉!凭着模糊的记忆,我打车去了金隐提过一次的“打杂”的地方。
——城东一个听起来就很破旧的工业园。出租车越开越偏,周围的景象也越来越荒凉。
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。在这种地方“打杂”,能赚几个钱?怎么还得起十八万?
车子在一个挂着锈迹斑斑牌匾的工业园门口停下。“姑娘,里面都是大货车,开不进去了,
就这儿下吧。”司机师傅说。我付了钱下车。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。
巨大的仓库厂房像沉默的怪兽,排列在道路两旁。偶尔有穿着脏兮兮工装的人走过,
好奇地看我一眼。我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傻子,茫然地站在路口。金隐在哪里?
他说的“打杂”,具体是做什么?搬货?运货?还是……“安贫?
”一个带着浓浓诧异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我猛地回头。
看到一张有点熟悉、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的中年男人的脸。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,
脸上沾着点油污,正瞪大眼睛看着我。“你是安贫吧?金……金哥的老婆?
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”金哥?这个称呼让我愣了一下。“你是?”“我啊!老赵!赵大年!
”男人抹了把脸,“上次金哥结婚,请我们几个兄弟喝酒,我还去了呢!就上个月,
在城南那个小馆子!”我想起来了。领证后,金隐确实请了几个朋友吃饭。
在一个很普通、甚至有点嘈杂的小饭馆。当时来了三个人,都穿着朴素,话不多,
但眼神都很正派。这个赵大年,就是其中一个,还憨厚地敬了我一杯酒,说“嫂子好,
以后金哥就麻烦你照顾了”。“赵……赵大哥!”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“金隐呢?他在哪?
我找他!”赵大年脸色变得有点古怪,眼神闪烁。“金哥啊……他……他今天不在这边吧?
可能去……去别处忙了?”“赵大哥!你告诉我实话!”我急得快哭了,“我找他有急事!
人命关天的大事!”赵大年被我吓住了,搓着手,一脸为难。“嫂子,
你别急啊……金哥他……他真不在这边。他工作……比较特殊,经常到处跑的。
”“那他去哪了?他电话也打不通!”我拿出手机,上面显示金隐的号码是关机状态。
“这……”赵大年更紧张了,额头上都冒汗了,
“金哥他……他可能……”他支支吾吾的样子,让我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想越来越清晰。
金隐的工作……见不得光?所以他才总是含糊其辞地说“打杂”?所以他才总是一身旧衣服,
吃便利店盒饭?所以……他才能“弄到”那十八万?高利贷?还是……更可怕的事情?
巨大的恐惧像冰水,瞬间浇遍我的全身。我眼前发黑,几乎站不稳。“嫂子!嫂子你没事吧?
”赵大年慌忙扶住我。“赵大哥……”我抓住他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,
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“你告诉我……金隐他……他到底在做什么?
他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为了钱……去做……”后面的话,我实在说不出口。眼泪汹涌而出。
赵大年看着我,又看看周围,脸色变幻不定。最后,他重重叹了口气,压低声音。“嫂子,
你别瞎想!金哥他……他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他拉着我,
快步走到一个僻静的、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。“金哥他……身份有点特殊。他不让说。
”他咬咬牙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。“我只能告诉你,金哥他……不缺钱!一点都不缺!
他很有钱!特别有钱!”“他住的那个云顶天阙,不是租的!是他自己的!一整层都是他的!
”“他也不是打杂的!他是……”赵大年的话还没说完。
一辆黑色的、线条极其流畅硬朗的越野车,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,
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旁边不远处的路口。车窗降下。驾驶座上的人,侧脸冷峻,线条分明。
正是金隐。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深色西装,白衬衫的领口挺括,
袖口处露出一截昂贵的腕表。整个人气场强大,锐利逼人。
与平时穿着旧T恤、沉默寡言的样子,判若两人。他目光扫过来,落在我和赵大年身上。
那眼神,平静,深邃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和……淡淡的冷意。
赵大年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,后面的话戛然而止。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。
“金……金哥!”他声音都变了调。金隐没说话,只是推开车门,走了下来。
锃亮的皮鞋踩在工业园粗糙的水泥地上,格格不入。他径直走到我面前。
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下午有些刺眼的阳光。我仰着头,呆呆地看着他。
看着他身上那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。
看着他手腕上那块我在财经杂志上才见过的顶级名表。
看着他此刻完全陌生的、强大而疏离的气场。脑子彻底宕机了。赵大年刚才说什么?
云顶天阙是他的?一整层?他很有钱?特别有钱?他不是打杂的?那他是谁?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金隐开口,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。
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身边的赵大年。赵大年一个激灵,慌忙低下头。“金哥!
我……我就是碰巧遇到嫂子!嫂子找你!我……我还有批货要清点!我先走了!”说完,
他像被鬼追似的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留下我和金隐。
站在这个弥漫着机油味的、荒凉的工业园角落。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我。
“你……”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。
金隐垂眸看着我。我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。头发乱糟糟的。
眼睛红肿。像个真正的乞丐。他忽然抬手。我以为他要做什么。
他却只是很轻地拂开了落在我肩上的一片灰尘。动作甚至算得上……温柔。“回家说。
”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。“上车。”那辆黑色越野车的内饰,低调而奢华。
真皮座椅散发着好闻的气息。中控台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按钮。车子启动,
平稳而安静地驶离工业园。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我像个木头人一样坐着,
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。脑子里翻江倒海。赵大年的话。金隐此刻的样子。那套昂贵的西装。
那块名表。还有……那笔诡异的、支付成功的十八万。所有碎片,
都在指向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、却又似乎呼之欲出的答案。车子没有开回云顶天阙。
而是驶向了我从未去过的城市另一端。最终,停在了一个极其幽静、绿树掩映的独栋建筑前。
门廊低调,没有任何招牌。只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、身材健硕、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,
如同雕塑般分立两侧。看到金隐的车,他们微微躬身示意。其中一个快步上前,
恭敬地拉开了我的车门。“金先生。”金隐只是略一点头,下了车。他走到我这边,
替我挡着车顶。“下车。”我手脚冰凉,
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进那扇厚重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大门。里面是另一个世界。极致简约,
却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奢靡与格调。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。
挑高的穹顶垂下造型独特的艺术吊灯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冷又昂贵的木质香气。
穿着统一制服、容貌气质俱佳的工作人员,安静地穿梭其中。看到金隐,都停下脚步,
微微欠身,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。“金先生。”“金先生好。”金隐目不斜视,
只是拉着我的手腕,径直走向里面。他的手掌温热,力道不容置疑。我像个提线木偶,
被他带着走。所有的感官都被冲击得麻木了。这里是哪?他到底是谁?最终,
我们在一间极其私密、布置得如同顶级艺术沙龙般的房间里停下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
是精心打理过的日式庭院。穿着旗袍、气质典雅的女侍者无声地奉上香茗。然后悄然退下,
关上了门。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。金隐松开我的手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背对着我。
窗外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背影。“想问什么?”他开口,声音听不出波澜。
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干涩,嘶哑。“你……到底是谁?”金隐缓缓转过身。逆着光,
他的脸有些模糊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。“金隐。你的丈夫。”“我是问你的身份!
”我提高了声音,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他沉默地看着我。片刻后,才缓缓开口。
“金氏控股,是我的。”金氏控股?那个名字……我好像在财经新闻里扫到过一眼。
据说是涉足多个领域、极其低调但实力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?
“所以……”我的声音飘忽得像在梦呓,“云顶天阙……”“顶层复式,是我的自留物业。
不是租的。”“那……那便利店的盒饭……”“个人习惯。方便,省时。
”“那……那五万多……”“那张储蓄卡,是关联我私人账户的副卡。额度,没有上限。
”没有上限……所以那十八万……我像个傻子一样,为了五万块震惊、愧疚。却不知道,
我刷掉的,不过是九牛一毛。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,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。
“金隐!你耍我?!”我猛地站起来,因为动作太急,眼前一阵发黑。
“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,为了省钱绞尽脑汁!看着我被人嘲笑!
看着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乞丐一样,为了一条八百块的裙子纠结!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,
为了你那‘花光积蓄’租的房子感动!”“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?特别有成就感?!
”我冲到他面前,仰着头,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。“看着我为了那十八万吓得魂飞魄散!
看着我像个疯子一样跑到工业园去找你!看着我像个真正的乞丐一样站在赵大年面前!
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?!”“金隐!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?!”面对我歇斯底里的质问。
金隐的表情,依旧平静得近乎冷酷。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,
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“为什么?”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,声音低沉。“安贫。
”他叫我的名字。“领证那天,我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,我的身份证号,我住的地方。
”“我从未隐瞒。”“是你自己,”他向前一步,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。
“从未问过。”我被他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。是啊。他从来没说过他是穷人。是我,
先入为主地认定,房东阿姨介绍的、穿着旧衣服、吃着盒饭、说“打杂”的男人,
就一定是穷光蛋。是我,被自己的偏见蒙蔽了双眼。“至于看着你……”金隐的目光,
落在我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剧烈起伏的胸口。然后缓缓上移,对上我的眼睛。那眼神,
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心脏。“安贫,我想看的,从来不是你的窘迫和难堪。”“我想看的,
是当金钱、地位、诱惑,这些世俗的东西突然砸下来的时候……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
清晰无比。“我的妻子,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。”“是会像现在这样,被愤怒冲昏头脑,
只看到欺骗?”“还是会冷静下来,想一想,她当初决定嫁给我的时候,图的是什么?
”他的话,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。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激烈情绪下,那最不堪一击的内核。
我当初嫁给他,图的是什么?图他老实?图他穷?图他跟我“门当户对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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