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2年的上海,春寒料峭。阮清宁将相机藏进粗布包里,迅速拉上拉链。
她的手指微微发抖,不是因为寒冷,
而是因为刚才拍下的画面——警察挥舞警棍殴打罢工工人的场景。
那些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眼睛里,挥之不去。"快走!巡捕房的人来了!
"同事小林拽了拽她的袖子。阮清宁抬头,看见街角已经出现了黑色制服的身影。
她迅速将胶卷取出,塞进内衣暗袋,把空相机递给小林:"分开走,老地方见。
"她转身钻入狭窄的弄堂,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。
弄堂尽头是一堵墙,阮清宁的心沉了下去。身后,巡捕的皮靴声已经清晰可闻。
"抓住那个女记者!别让她跑了!"阮清宁咬紧下唇,目光扫视四周。
右侧有一扇半开的黑色铁门,她来不及多想,闪身钻了进去。眼前是一个私家车库,
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别克轿车。车门突然打开,阮清宁几乎撞了上去。"你是谁?
"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车内传来。阮清宁抬头,对上了一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睛。
车内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,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墨绿色旗袍,
珍珠耳坠在昏暗的车库中泛着柔和的光。她的面容精致如画,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倦意。
"我..."阮清宁刚要开口,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逼近。"搜!她一定跑不远!
"车内的女子微微蹙眉,
目光在阮清宁凌乱的短发、朴素的蓝布衫和沾满泥土的布鞋上停留片刻,突然伸手:"进来。
"阮清宁来不及思考,跳进车内。女子迅速关上车门,拉上窗帘。下一秒,车库的门被推开。
"温太太,打扰了。"一个恭敬的男声传来,"我们在追捕一个危险分子,
不知您是否看见...""没有。"被称为温太太的女子声音冷淡,"我正要出门赴宴,
请让路。""是,是..."脚步声渐渐远去。阮清宁这才发现自己紧握着对方的手腕,
慌忙松开:"对不起,我...""你是记者?"温太太打量着阮清宁,
目光落在她胸前露出的记者证一角。阮清宁点点头:"《新声报》记者阮清宁。
谢谢您救了我。""温静姝。"女子简短地自我介绍,随即对司机道,"老陈,开车。
"车子缓缓驶出车库。阮清宁透过窗帘缝隙看到巡捕们仍在附近搜查,不由得屏住呼吸。
"你要去哪里?"温静姝问道。阮清宁报了一个地址,是报社的秘密联络点。
温静姝对司机点点头,然后转向阮清宁:"你拍到了什么,让他们这么紧张?
"阮清宁犹豫了一下,但想到对方刚刚救了自己,便低声道:"永华纱厂的罢工,
警察打伤了十几个工人,有个老人可能...不行了。
"温静姝的睫毛轻轻颤动:"我丈夫是永华纱厂的股东之一。"阮清宁的身体瞬间绷紧,
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藏着胶卷的地方。"放松。"温静姝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
"我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。"车内陷入沉默。
阮清宁偷偷打量着这位救了自己的富家太太——她的手指修长白皙,
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昏暗光线中闪烁,但指甲修剪得极短,像是经常弹琴的人。
她的坐姿优雅却并不放松,背脊挺直得近乎僵硬,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什么。"到了。
"司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。阮清宁正要道谢下车,
温静姝突然递来一张名片:"如果再有麻烦,可以打这个电话。"阮清宁接过烫金名片,
上面简洁地印着"温静姝"三个字和一个电话号码,没有任何头衔。她抬头想说什么,
却见温静姝已经转开视线,仿佛刚才的相助只是一时兴起。"谢谢。
"阮清宁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,推门下车。她站在路边,看着黑色别克缓缓驶离,
手中的名片微微发烫。三天后,《新声报》头版刊登了永华纱厂罢工的报道,
配图正是阮清宁冒死拍下的照片。报纸一出,立刻引起轰动。租界当局震怒,下令查封报社,
逮捕相关人员。阮清宁躲在租界边缘的一间小阁楼里,听着窗外不时响起的警笛声。
她手边放着温静姝的名片,已经犹豫了一整天是否该打那个电话。"清宁,社长被捕了!
"小林气喘吁吁地冲进来,"他们知道你手里还有更多照片,正在全城搜捕!
"阮清宁握紧拳头。她不能被抓,那些工人需要她的报道为他们发声。她深吸一口气,
拿起了电话。电话那头响了几声,一个女声接听:"温公馆。""我...我找温太太。
"阮清宁的声音有些发抖。"请问您是?""阮...阮清宁。"片刻沉默后,
温静姝的声音传来:"阮小姐。""温太太,我..."阮清宁不知如何开口求助。
"我看了今天的《新声报》。"温静姝的声音平静,"你在哪里?"半小时后,
一辆没有标志的汽车停在了阁楼附近。阮清宁被蒙上眼睛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当眼罩被取下时,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宽敞的书房里,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。
温静姝站在窗前,背对着她,旗袍的腰线在阳光下勾勒出优美的弧度。"为什么要帮我?
"阮清宁忍不住问。温静姝转过身来,手里拿着一份《新声报》:"因为你说的是真相。
"她走近几步,"我丈夫昨晚回来大发雷霆,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记者毁了他的生意。
"阮清宁挺直腰板:"我只是报道事实。"温静姝忽然笑了,这次是真心的笑容,
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:"你知道吗?十年前,我也曾想当一名记者。
"阮清宁惊讶地看着她。"不过我父亲认为那不适合大家闺秀,把我嫁给了温兆麟。
"温静姝的语气平淡,像是在说别人的事,"现在,告诉我你需要什么帮助。
"阮清宁犹豫了一下:"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写完后续报道,然后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。
报社已经被查封了...""你可以住在这里。"温静姝说,"没人会想到你藏在温公馆。
""这...太危险了,如果被发现会连累你。
"温静姝轻轻摇头:"这座房子有很多秘密空间,是我丈夫用来...招待特殊客人的。
"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,"现在正好派上用场。"就这样,
阮清宁在温公馆的密室中安顿下来。每天,温静姝会亲自送来食物和报纸,
偶尔还会带来外界的消息。她们渐渐有了交谈,从最初的客套到后来的深入。一个雨夜,
阮清宁正在赶稿,温静姝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。"写完了吗?"她轻声问。
阮清宁揉了揉酸痛的肩膀:"还差最后一部分。"她抬头看向温静姝,
"你今天看起来...不太一样。"温静姝今天穿了一件素雅的浅蓝色旗袍,
头发松松地挽起,没有戴任何首饰。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,像是没休息好。
"我丈夫去南京了,一周后才回来。"她在阮清宁对面坐下,"所以今天可以多聊一会儿。
"雨点敲打着窗户,室内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交织在一起。
"你为什么选择当记者?"温静姝突然问道。阮清宁放下笔:"我父亲是个小学教师,
从小就教我识字读书。他常说,文字可以改变世界。"她的眼神变得柔和,"十五岁那年,
家乡闹饥荒,县里官员贪污赈灾粮,我父亲写了揭发信,结果..."她的声音哽住了。
温静姝轻轻握住她的手。"他被抓走,再也没回来。母亲带着我和弟弟逃到上海,
第二年她就病死了。"阮清宁深吸一口气,"那时我就决定,要用笔揭露不公,
为那些不能发声的人说话。"温静姝的手指微微收紧:"所以你才冒险报道纱厂的事。
""那些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小时,工资却不够买一斗米。工厂主还克扣工钱,
打骂工人..."阮清宁的眼中燃起怒火,"他们必须被看见,被听见。"温静姝沉默良久,
才低声道:"我从未去过纱厂。我丈夫说那里脏乱不堪,不适合女士前往。""如果你想去,
我可以带你看真实的情况。"阮清宁脱口而出,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冒失,"抱歉,
我...""不,我想去。"温静姝的声音坚定起来,"等风声过去,你带我去看看。
"两人相视一笑,某种无形的纽带在她们之间形成。一周后,
阮清宁的系列报道通过地下渠道传遍了上海滩,甚至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。迫于压力,
租界当局不得不释放被捕的工人代表,并责令纱厂改善工作条件。临别前夕,
温静姝为阮清宁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,就在她私人小客厅里。只有她们两人。
"敬勇敢的阮记者。"温静姝举起酒杯,眼中闪烁着阮清宁从未见过的光彩。
"敬我善良的保护人。"阮清宁笑着碰杯。酒过三巡,温静姝的脸颊泛起红晕,
她突然问道:"清宁,你有爱过什么人吗?"阮清宁愣了一下:"大学时有过一个男朋友,
后来他去了延安,就断了联系。"她好奇地看向温静姝,"你呢?
"温静姝的目光落在酒杯上:"我十八岁嫁给温兆麟,那时他已经是上海滩有名的实业家。
我父亲看中他的财富,他看中我家的书香门第背景。"她苦笑一下,
"我们之间从来不是爱情。""那你...从来没有...""心动过?"温静姝抬起眼睛,
直视阮清宁,"有的。"阮清宁不知为何心跳加速,不敢追问那人是谁。
"明天你就要离开了。"温静姝转移了话题,"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
""《新声报》短期内无法复刊,但《妇女时报》的主编邀请我过去工作。"阮清宁说,
"我想继续关注劳工问题,特别是女工的处境。"温静姝点点头:"如果需要帮助,
随时找我。"她顿了顿,"另外,下周三我家里有个沙龙,来的都是些进步女性,
你愿意来吗?"阮清宁欣然答应。那晚,她们聊到深夜,从社会改革到文学艺术,
发现彼此竟有如此多的共同语言。离开温公馆时,
阮清宁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豪华却冰冷的洋房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。
她想起温静姝站在窗前孤独的背影,想起她谈及婚姻时眼中的黯然,
想起她倾听工人故事时紧握的双手...这个女人,远不止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。
周三傍晚,阮清宁精心打扮后前往温公馆。她穿了一件新做的藏青色旗袍,
是温静姝上次送给她的布料做的。沙龙已经开始了,客厅里坐着十几位衣着考究的女士,
有的在喝茶,有的在低声交谈。温静姝站在中央,正介绍着什么。看到阮清宁进来,
她的眼睛一亮。"各位,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阮清宁小姐,《新声报》那位勇敢的记者。
"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阮清宁,有好奇的,有赞赏的,也有怀疑的。
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士率先开口:"阮小姐,你那篇关于纱厂的报道写得很好,
但你不觉得过于偏激了吗?劳资纠纷应该通过协商解决,而不是通过媒体煽动。
"阮清宁不卑不亢地回答:"当一方手握全部权力,另一方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时,
所谓的协商只是压迫的遮羞布。媒体不是煽动者,而是真相的传递者。
"温静姝的嘴角微微上扬。另一位年轻女士问道:"阮小姐,
你认为我们这些受过教育的女性,在社会变革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?
"阮清宁环视众人:"在座的各位都比我幸运,拥有教育机会和社会资源。
但真正的进步不在于我们爬得多高,而在于我们愿意弯下腰,拉起多少还在泥泞中挣扎的人。
"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,"女性解放不能只是上层女性的特权,
它必须包括工厂女工、农村妇女、女佣...所有被忽视的姐妹们。"客厅里一片寂静。
温静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阮清宁,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沙龙结束后,
温静姝将阮清宁带到花园里。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意,她为阮清宁披上一条披肩。
"你今天说得很好。"温静姝轻声说,"我从未听过有人在这个客厅里说这样的话。
""我以为会冒犯到你那些朋友。"温静姝轻笑:"她们中很多人其实内心是赞同的,
只是不敢说出口。"她顿了顿,"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,那么勇敢,
那么坚定..."月光下,温静姝的侧脸如瓷器般精致,又带着一丝脆弱。
阮清宁突然有种冲动,想伸手触碰她,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。
"静姝..."她第一次直呼其名,"你有没有想过,改变现在的生活?
"温静姝的身体微微一震,良久才回答:"每个夜晚都在想。但离婚对温家来说是丑闻,
我父母不会同意,社会也不会接纳一个离异女子...""你可以写作,可以办杂志,
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。"阮清宁急切地说,"你有才华,有见识...""还有丈夫,
有家族责任,有社会期待。"温静姝苦笑,"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自由,清宁。
"阮清宁想说些什么,但温静姝已经转身:"天晚了,我让司机送你回去。"分别时,
温静姝在门口突然拉住阮清宁的手:"下个月有个慈善晚宴,是为女工学校筹款的。
你...愿意做我的女伴吗?"阮清宁点头答应,感到温静姝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过,
如蝴蝶振翅,转瞬即逝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慈善晚宴当天,
阮清宁站在温公馆客房的全景穿衣镜前,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新旗袍的领口。
这件湖绿色绉纱旗袍是温静姝特意为她准备的,腰线收得恰到好处,
衬得她平日藏在宽大衬衫下的曲线显露无遗。"阮小姐,太太问您准备好了吗?
"女佣在门外轻声询问。阮清宁深吸一口气,打开房门。走廊尽头,
温静姝正背对着她整理手套。她今天穿了一件银灰色蕾丝旗袍,后颈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,
发髻上别着一支珍珠发簪,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。听到脚步声,温静姝转过身来,
目光在阮清宁身上停留了几秒,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。"不合适吗?
"阮清宁低头看了看自己,"我平时很少穿这么...""很漂亮。"温静姝打断她,
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,"只是没想到绿色这么衬你。"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。
阮清宁感觉脸颊发烫,急忙转移话题:"晚宴有哪些人参加?
""主要是商界人士和他们的夫人,还有几个租界官员。"温静姝一边下楼一边说,
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,"记住,你今晚是我的远房表妹,刚从北平来上海。
不要谈论任何敏感话题。""我知道轻重。"阮清宁点点头,却在心里苦笑。
她这个"危险分子"现在要混进上海滩最有权势的人群中,真是讽刺。
黑色别克轿车缓缓驶入法租界一栋花园洋房的庭院。透过车窗,
阮清宁看到穿着制服的侍者在喷泉旁迎接宾客,衣着华贵的男女三三两两地交谈着,
香槟杯在水晶吊灯下闪烁着金光。"挽着我的手臂。"下车前,温静姝突然说,
"表现得自然些。"阮清宁照做了。温静姝的手臂纤细却有力,隔着薄薄的手套,
她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。这个简单的接触让她心跳加速。一进入大厅,
温静姝立刻被几位太太围住。她娴熟地应对着各种寒暄,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,
却始终没有向阮清宁介绍任何人。阮清宁被冷落在一边,像个误入异世界的旁观者。
"这位小姐是?"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问道。阮清宁刚要回答,
温静姝突然出现在她身边:"李行长,这是我表妹阮清宁,刚从北平来。
"她的语气礼貌而疏远,"清宁,这位是华商银行的李行长。""久仰。"阮清宁微微颔首。
李行长打量着她:"阮小姐在北平是做什么的?""我在燕京大学读书,刚毕业不久。
"阮清宁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。"哦?读的什么专业?""社会学。""有意思。
"李行长眼中闪过一丝兴味,"现在年轻女性学这个的可不多。
"温静姝轻轻碰了碰阮清宁的手肘:"抱歉,李行长,我得带表妹去见几位长辈。
"她拉着阮清宁快步走向露台。确认四周无人后,温静姝松开手,
低声道:"别和那些人深谈,尤其是李行长,他和我丈夫有生意往来,为人精明得很。
""你刚才为什么..."阮清宁想问温静姝为何突然冷淡,却被一阵骚动打断。
大厅入口处,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。他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,
面容棱角分明,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"我丈夫来了。"温静姝的声音突然紧绷,
"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保持微笑。"温兆麟很快发现了她们。他大步走来,
目光在阮清宁身上停留了几秒,然后看向妻子:"这位是?""我表妹阮清宁,刚从北平来。
"温静姝介绍道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"阮小姐。"温兆麟微微点头,
"欢迎来到上海。静姝很少提起她的亲戚,看来你们关系很亲密?
"他的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。阮清宁感到一阵寒意,但面上不露分毫:"温先生好。
家母和静姝表姐的母亲是堂姐妹,我们小时候见过几次。""原来如此。
"温兆麟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相信,但没再追问。他转向妻子:"张委员到了,
你该去打个招呼。"这是命令,不是请求。温静姝顺从地点头,
甚至没有看阮清宁一眼就跟着丈夫离开了。接下来的晚宴对阮清宁来说简直是煎熬。
她被安排在远离温静姝的位置,周围全是谈论股票、珠宝和麻将的太太小姐们。
偶尔有人好奇地问她几句北平的情况,她也只是敷衍了事。餐后,宾客们移步花园听音乐会。
阮清宁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。舞台上,一位外国钢琴家正在演奏肖邦的夜曲。月光如水,
音符如泪,她不禁想起那个在温公馆书房畅谈的雨夜。"喜欢音乐吗?"阮清宁转头,
发现温静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。"很喜欢,尤其是肖邦。"阮清宁轻声回答,
"你丈夫呢?""在书房谈生意。"温静姝在她旁边坐下,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,
"抱歉今晚冷落了你。兆麟最近很...警觉。
"阮清宁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"我理解。""不,你不理解。
"温静姝的声音几不可闻,"他最近发现我在看一些进步书籍,
还问我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劳工问题。"钢琴曲进入高潮部分,
如泣如诉的旋律淹没了温静姝接下来的话。阮清宁看着她的侧脸,发现一滴泪水正悄悄滑落。
"静姝...""别在这里。"温静姝迅速擦去眼泪,站起身,"十分钟后,东侧小门见。
"说完,她优雅地走向一群正在交谈的女士,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。
阮清宁按约定来到小门,发现那里停着一辆没有标志的汽车。温静姝已经在后座等候。
"老陈,回公馆。"她吩咐司机。车内一片沉默。阮清宁想问很多,却不知从何问起。
温静姝一直看着窗外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。回到温公馆后,
温静姝直接带阮清宁去了三楼的小客厅,这是她的私人空间,连丈夫都很少进来。
房间布置得简洁雅致,一架三角钢琴放在落地窗前,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。"要喝点什么吗?
"温静姝问,声音恢复了平静。"不用了。"阮清宁站在钢琴旁,"你还好吗?
"温静姝没有回答,而是走到钢琴前坐下,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。她没有开灯,
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,也洒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。"《月光》,德彪西的。
"她突然说,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舞动,"兆麟求婚那天,我弹的就是这首曲子。
"忧伤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。阮清宁屏住呼吸,看着月光中的温静姝,
她的侧脸如瓷器般精致脆弱,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。曲子结束时,
温静姝的手悬在半空,久久没有放下。"十年了。"她轻声说,"我嫁给他十年,
像个漂亮的摆设一样活了十年。"阮清宁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边,犹豫了一下,
将手放在她肩上。温静姝的身体微微一震,但没有躲开。"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。
"温静姝继续说,声音轻得像羽毛,"没有人记得。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。
"阮清宁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。温静姝突然转身,脸埋在了阮清宁腰间。
阮清宁僵住了,随后慢慢抚上她的头发。"我带你去看真实的世界。"阮清宁听见自己说,
"明天。"温静姝抬起头,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:"什么?
""你不是想知道劳工的真实生活吗?明天我带你去看看。"阮清宁蹲下身,与温静姝平视,
"但你必须完全听我的,穿最朴素的衣服,不能戴任何首饰。"温静姝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,
随即被决心取代:"好。"第二天清晨,阮清宁在温公馆后门等到了装扮一新的温静姝。
她穿着阮清宁准备的粗布旗袍,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,脸上没有任何妆容。即使这样,
她优雅的气质依然难以完全掩盖。"这样行吗?"温静姝不安地问。
阮清宁递给她一副眼镜:"戴上这个,低头走路,不要与任何人对视。
"两人乘坐电车来到闸北区。随着电车前行,
窗外的景象逐渐从繁华的租界变成了拥挤的弄堂和低矮的棚户。温静姝的眼睛越睁越大,
手指紧紧攥着座位边缘。"这里...离公馆只有五公里。"她喃喃道。
阮清宁带她去了一个纺织女工聚居的弄堂。狭窄的巷道里挤满了晾晒的衣物和煤炉,
孩子们赤脚奔跑,女人们在水龙头前排着长队接水。"阿宁姐!
"一个小女孩突然跑过来抱住阮清宁的腿,"你好久没来了!""小桃,你妈妈呢?
"阮清宁蹲下身,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。"上工去了。"女孩接过糖,好奇地看着温静姝,
"这个姐姐是谁?""我朋友。"阮清宁摸摸她的头,"去玩吧。"温静姝一直沉默着,
脸色苍白。阮清宁带她走进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子,里面挤着两张双层床,住着两户人家。
"阿宁来了!"一位老妇人热情招呼,"这位是?""我朋友,想看看我们女工的生活。
"阮清宁介绍道,"林阿姨是永华纱厂的老工人。""永华?"温静姝猛地看向阮清宁。
"是啊,我在永华干了十五年。"林阿姨叹了口气,"自从上次罢工后,条件好了些,
但工钱还是不够养活全家。"她给两人倒了茶,讲述了自己的故事: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,
肺病,被克扣的工资,因工伤失去手指的丈夫...温静姝听着,手中的茶杯越握越紧。
离开前,阮清宁悄悄在桌上留了一些钱。温静姝看到了,
也从手袋里拿出几张钞票——被阮清宁按住了手。"太多了,"她低声道,"会引人怀疑。
"回程的电车上,温静姝一直看着窗外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阮清宁没有打扰她,
只是偶尔递上手帕。直到回到温公馆的书房,
温静姝才开口:"那些工人...我丈夫的工厂...""不只是你丈夫的工厂。
"阮清宁轻声说,"整个上海,整个中国,工人们都过着这样的生活。"温静姝走到窗前,
背对着阮清宁:"我一直知道外面有贫穷,但不知道...这么近,
这么..."她的声音哽咽了。阮清宁走到她身后,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。突然,
温静姝转过身来,紧紧抱住了她。这个拥抱如此用力,仿佛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。
"谢谢你带我去看。"温静姝在她耳边低语,呼吸温热,"谢谢你...看见真实的我。
"阮清宁回抱住她,心跳如雷。这一刻,她意识到自己对怀中这个女子的感情,
早已超越了感激与友谊。接下来的几周,温静姝像变了一个人。
她开始频繁邀请阮清宁来温公馆,表面上是请她辅导英文,实则是讨论各种社会问题。
她如饥似渴地阅读阮清宁带来的进步书籍,有时甚至会激动地写下自己的感想。
"我丈夫下周要去香港出差。"一天下午,温静姝兴奋地告诉阮清宁,"整整十天!
我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。""计划什么?"阮清宁正在帮她修改一篇关于女工处境的文章。
"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夜校,还有妇女互助会。"温静姝的眼睛闪闪发亮,
"我想做些什么,不仅仅是捐款。"阮清宁笑着点头,心里却隐隐担忧。
温静姝的变化太明显了,连家里的佣人都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。果然,
温兆麟出发前的那天晚上,阮清宁接到了温静姝紧急打来的电话。"别过来,这几天都别来。
"温静姝的声音紧绷,"兆麟起疑了,他问我为什么最近总是见你。""他知道了什么?
"阮清宁握紧话筒。"还不清楚,但他让秘书去查你的背景了。"温静姝顿了顿,"清宁,
你要小心。我丈夫...不是好惹的人。"挂断电话后,阮清宁在窗前站了很久。
夜色中的上海霓虹闪烁,看似繁华美丽,却藏着无数危险。
她想起温静姝在月光下弹琴的背影,想起她在贫民窟落泪的样子,
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...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。第二天,
阮清宁决定冒险去一趟温公馆。她需要确认温静姝的安全。然而,就在她准备出门时,
小林急匆匆地跑来:"清宁,社长找你!巡捕房的人又来了!"原来,
《妇女时报》最新一期关于童工问题的报道触怒了某些权贵。阮清宁作为主要撰稿人,
再次成为目标。她不得不躲藏起来,一连三天无法与外界联系。等到风声稍缓,
她立刻给温公馆打电话,却被告知温太太不在家。第四天深夜,电话突然响起。"清宁?
"是温静姝的声音,带着阮清宁从未听过的颤抖,"你能来吗?现在。"阮清宁二话不说,
叫了辆黄包车直奔温公馆。温静姝亲自在后门等她,脸色苍白如纸。"发生什么事了?
"阮清宁握住她冰冷的手。温静姝没有回答,只是拉着她快步上楼,来到卧室。
房间里一片狼藉,梳妆台的镜子碎了,花瓶碎片和水渍散落一地。"他提前回来了。
"温静姝的声音空洞,"看到了我写的文章。"她慢慢解开旗袍领口的扣子,
露出锁骨处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。阮清宁倒吸一口冷气。"这个畜生!"她愤怒地喊道,
"我去报警...""没用。"温静姝苦笑,"他是温兆麟。在上海,谁敢动他?
"阮清宁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片淤青,心如刀绞:"还有哪里受伤了?"温静姝摇摇头,
突然抓住阮清宁的手:"他知道了你是谁。《新声报》的阮清宁,不是我的什么表妹。
""那他...""他禁止我再与你见面。"温静姝的眼中闪烁着泪光,"说你是危险分子,
会带坏我。"两人沉默相对。窗外,夜风吹动树梢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"你该走了。
"温静姝最终说,"他会派人监视公馆。"阮清宁不肯动:"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。
""我没事。"温静姝勉强笑了笑,"这么多年,我知道如何与他周旋。"临走前,
阮清宁突然想起什么:"那篇文章...你还有副本吗?"温静姝眼睛一亮,
从床垫下抽出一叠纸:"我藏起来了。""给我吧,我会想办法发表。"阮清宁坚定地说,
"用笔名。"温静姝紧紧抱住她:"小心。"阮清宁回到租住的小阁楼,彻夜未眠。
天快亮时,她做了一个决定——她要帮温静姝离开那个家,那个丈夫。不管要冒多大风险。
第二天,她开始暗中联系可靠的朋友,寻找安全的住处和可能的逃离路线。同时,
她将温静姝的文章稍作修改,以"静水"为笔名投给了几家进步刊物。一周后的傍晚,
阮清宁正在整理资料,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。她警觉地拿起门边的铁棍,低声问:"谁?
""是我。"阮清宁立刻拉开门。温静姝站在门外,戴着宽檐帽和墨镜,
手里提着一个小行李箱。"我离家出走了。"她简单地说,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。
阮清宁把她拉进房间,锁好门,然后紧紧抱住了她。温静姝的身体在微微发抖,但眼神坚定。
"发生了什么?"温静姝摘下墨镜,露出红肿的眼睛:"他今天回来了,
说给我两个选择:要么去南京他安排的地方'休养',
要么...永远别再写那些'乱七八糟'的东西。
"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:"这是我签字的离婚协议。他撕了,
说温家没有离婚的太太,只有守寡的或疯了的。"阮清宁倒吸一口冷气。
"所以我选择了第三条路。"温静姝抬起头,泪水在眼中打转,却没有落下,
"我趁他去洗澡时,拿了一些首饰和钱,从后院溜出来了。"她打开行李箱,
里面除了几件简单衣物,全是书和手稿。"我什么都不要了,只要我的思想和自由。
"温静姝的声音越来越坚定,"清宁,帮我。"阮清宁再次拥抱她,
这次更加用力:"我会的。我已经在法租界找到一间安全的小公寓,你先住那里。
"温静姝在她肩头轻轻点头,然后突然退后一步,直视阮清宁的眼睛:"在那之前,
有件事我必须做。"不等阮清宁反应过来,温静姝已经吻上了她的唇。这个吻轻柔却坚定,
带着决绝和渴望。阮清宁的大脑一片空白,随后本能地回应起来。当两人终于分开时,
温静姝的脸颊泛着红晕,眼中却带着笑意:"我想这么做很久了。"阮清宁抚摸着她的脸,
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:"我也是。"窗外,暮色渐浓,华灯初上。
在这个充满危险与不确定的夜晚,两颗孤独的心终于找到了彼此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温静姝盯着眼前的煤炉,
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炉子里的火苗奄奄一息,锅里的水半天不见沸腾。她咬了咬下唇,
再次拿起火钳,却一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煤球筐,黑灰撒了一地。"该死!"她低声咒骂,
这在以前是从不会有的事——温太太从不需要说粗话,更不需要自己生火。"需要帮忙吗?
"阮清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。温静姝转过身,脸上沾着煤灰,
样子狼狈又可爱。阮清宁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,袖子挽到手肘,
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她这一个月来白天在《妇女时报》工作,
晚上回来教温静姝各种生活技能。"我觉得它在嘲笑我。"温静姝指着煤炉,
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孩子气。阮清宁蹲下身,熟练地拨弄了几下炉火,
火苗立刻欢快地窜了起来。"关键是空气流通。"她抬头微笑,"你学得很快了,
上周还把炉子弄灭了三回。"温静姝看着阮清宁被炉火映红的脸庞,
突然伸手擦掉她鼻尖上的一点煤灰。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。
自从那个吻后,她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,既比朋友亲密,又不及恋人明确。
"我去洗菜。"温静姝率先移开视线,拿起桌上的青菜走向水槽。
这是法租界一栋老式公寓的小厨房,狭窄得两人转身都会碰到彼此,
但对她们来说已经足够——更重要的是,这里是温兆麟找不到的地方。
阮清宁望着温静姝的背影。一个月来,这位曾经的富家太太变化惊人。
她学会了用搓衣板洗衣服,学会了在菜市场讨价还价,甚至学会了补袜子。
那双曾经只会弹钢琴的手,现在布满了细小的伤痕。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汤和米饭。
温静姝小心地尝了一口自己做的汤,眼睛亮了起来:"居然可以入口了!""岂止可以入口,
相当不错。"阮清宁笑着又盛了一碗,"比我当初学做饭时强多了。我第一次煮面,
把整锅都煮成了糊糊。"温静姝夹了一块豆腐放到阮清宁碗里:"明天我想试试去菜市场。
""太危险了。"阮清宁放下筷子,"温兆麟的人肯定在到处找你。"确实,过去一个月,
《申报》上连续刊登了温兆麟寻找"患病妻子"的启事,声称温太太精神失常离家出走,
悬赏重金求线索。几家与温家有交情的报纸甚至发表了同情温先生的文章,
暗示有"不法分子"诱拐了体弱的温太太。"我不能永远躲在这里。
"温静姝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"而且我们钱不多了,对吧?"阮清宁没有立即否认。
她微薄的薪水支撑两人生活确实捉襟见肘,
温静姝带出来的首饰又不能轻易变卖——那太容易被追踪到。"我有个想法。
"温静姝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,"《东方杂志》给我的回信,他们愿意刊登我的文章,
稿酬从优。"阮清宁接过信,快速浏览了一遍:"'静水女士的文稿见解独到,
笔锋犀利...'"她抬头,眼中满是惊喜,"你什么时候投稿的?""上周。
用你教我的方法,通过小林转交的。"温静姝的嘴角扬起一丝自豪,
"我写的是上海女工的真实处境,当然,隐去了可能暴露身份的具体细节。""太棒了!
"阮清宁几乎要跳起来拥抱她,却在半路刹住,变成拍了拍她的肩膀,"我就知道你能行。
你的文笔比我好多了。"温静姝的目光在阮清宁脸上停留片刻,似乎在期待什么更多,
但最终只是笑了笑:"所以,明天我要去趟图书馆查些资料。戴个假发,再化个妆,
没人会认出我。""我陪你去。"阮清宁坚定地说。夜深了,阮清宁在小书桌前赶稿,
温静姝则在窗边的摇椅上读书。这是她们近日常有的相处模式——各自安静地工作,
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一句点评。"清宁。"温静姝突然放下书,"水温应该差不多了。
"公寓里没有现代化浴室,她们用一个大铁皮浴缸洗澡,需要提前很久烧水。
阮清宁看了看怀表,已经十一点了。"你先洗吧,我这份稿子还要再改改。"温静姝站起身,
却没有去拿换洗衣物:"水够两个人用的...如果节约一点。
"阮清宁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,留下一小团墨迹。她慢慢抬起头,
看到温静姝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,半边脸被暖黄的灯光温柔地描摹着,半边隐在暗处,
看不真切。"好。"她听见自己说。浴缸放在厨房隔壁的小储物间里,
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。温静姝背对着阮清宁脱衣服,
纤细的脊椎骨在皮肤下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。阮清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
却正好对上挂在墙上的小镜子,镜中映出温静姝解开发髻的瞬间,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。
"水有点烫。"温静姝试了试水温,小心地踏入浴缸,慢慢坐下,水面上升,
漫过她雪白的肌肤。阮清宁深吸一口气,脱下自己的衣服。
她能感觉到温静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——不同于富家太太看平民女子的居高临下,
而是一种带着好奇与欣赏的注视,让她既紧张又莫名兴奋。浴缸对两个人来说确实太小了。
阮清宁踏入水中,不得不与温静姝膝盖相抵。热水包裹着她们,蒸汽在两人之间缭绕。
"我帮你洗头发?"温静姝提议,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柔软。阮清宁点点头,转过身去。
她能感觉到温静姝的手指穿过她的短发,轻柔地按摩着头皮。这种感觉奇妙而舒适,
让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。"你的头发很硬,像你的性格。"温静姝轻声说,
舀起一瓢水冲洗泡沫,"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,这个女孩怎么敢那样直视别人的眼睛。
"阮清宁轻笑:"而你当时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,像个精致的瓷娃娃。
""瓷娃娃..."温静姝重复着这个词,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,"确实,
我被摆在展示柜里太久了。"阮清宁转过身,两人面对面坐在浴缸里,膝盖相触。
水珠挂在温静姝的睫毛上,像细小的钻石。在氤氲的热气中,
她看起来不再像那个优雅疏离的温太太,而只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,
眼中带着渴望与不确定。"你现在自由了。"阮清宁说,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为沙哑。
温静姝的目光落在阮清宁的嘴唇上,又迅速移开:"还不够自由。"她拿起肥皂,
开始清洗自己的手臂,刻意避开阮清宁的目光。两人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,
只有水声轻轻回荡。洗完澡后,她们并肩站在狭小的洗手台前刷牙。
镜子里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:阮清宁瘦削结实,
皮肤被太阳晒成小麦色;温静姝纤细优雅,肌肤如瓷器般白皙。她们看起来如此不同,
却又奇妙地和谐。"晚安。"在各自回房前,温静姝轻声说,手指轻轻划过阮清宁的手腕,
像羽毛般一触即离。阮清宁躺在床上,久久无法入睡。
她能听到隔壁房间温静姝翻身时床板的吱呀声,想象她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,
黑发散在枕上的样子。那个未完成的吻悬在她们之间,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果实,
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又带着青涩的酸楚。第二天清晨,她们按照计划前往图书馆。
温静姝戴了一顶棕色假发和一副圆框眼镜,穿着阮清宁的旧衣服,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女学生。
阮清宁则换上了不常穿的旗袍,稍微改变了走路姿势,
两人装作互不相识的样子一前一后出了门。上海图书馆宏伟的石柱下,读书人进进出出。
温静姝贪婪地呼吸着带着书香的空气,这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真正走出藏身之处。在阅览室,
她找到了需要的经济和社会学资料,专注地做着笔记。阮清宁坐在不远处,假装读报纸,
实则警惕地观察四周。突然,一则小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——《申报》中缝处,
一则不起眼的寻人启事:"静姝:母亲病危,速归。一切可商量。兆麟。"她的心猛地一沉。
这是温兆麟的新策略,打亲情牌。她知道温静姝虽然与父亲关系疏远,但对母亲感情很深。
她犹豫着是否该告诉温静姝,却听到一声轻微的惊呼。抬头看去,温静姝正盯着手中的报纸,
脸色煞白。阮清宁快步走过去,在她身边坐下。"怎么了?
"温静姝指向报纸上的一则新闻:《温氏企业大举收购闸北地皮,贫民窟改造在即》。
文章称,温兆麟联合几家外资企业,计划清理闸北的大片棚户区,兴建现代化工厂和住宅。
"就是我们上个月去过的地方..."温静姝低声说,"那些工人家庭会被赶到哪里去?
"阮清宁快速浏览了文章:"表面上是改善居住环境,实际上是要把穷人都赶出市中心。
"她冷笑,"你丈夫的算盘打得真响。""他不是我丈夫了。"温静姝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,
"至少,我不想再让他是。"她拿起笔,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一行字:"我要写这个。
揭露这个所谓'改造计划'的真相。""太危险了。"阮清宁握住她的手腕,
"如果发表这样的文章,温兆麟立刻会知道'静水'是谁。"温静姝抬头,
眼中闪烁着阮清宁从未见过的火焰:"那就让他知道。我躲够了,清宁。
我想光明正大地活着,用自己的名字写作,为自己的信念发声。"她的声音虽轻,
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阮清宁看着她,
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富家太太,
而是一个找到了自己声音的斗士。"好。"阮清宁最终点头,"但我们要计划周全。
首先得换个更安全的地方住。"离开图书馆时,天色已晚。她们选择走人多的南京路,
以防被跟踪。路过一家照相馆时,温静姝突然停下脚步。"怎么了?"阮清宁警觉地问。
温静姝指向橱窗里展示的一张照片——两个年轻女子并肩而立,穿着相似的旗袍,笑容灿烂。
照片下方的说明写着"姐妹情深,永久留念"。"我们从来没有一张合影。"温静姝轻声说。
阮清宁看了看四周:"太冒险了...""就一张。"温静姝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,
"我想记住今天的自己。"照相馆里空无一人,只有一位年迈的摄影师。
她们选择了最简单的套餐,并肩坐在背景布前。摄影师指挥她们靠近些,再靠近些。
"两位小姐是姐妹吗?"老摄影师透过镜头问道。"不是。"温静姝回答,
手指悄悄勾住阮清宁的,"比姐妹更亲密。"闪光灯亮起的瞬间,
阮清宁感觉到温静姝的小拇指勾住了自己的,像是一个秘密的承诺。照片要一周后才能取。
离开照相馆时,夜色已深。她们决定抄近路回家,穿过一条昏暗的小巷。
巷子里几乎没有行人,只有远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。走到一半,
阮清宁突然拉住温静姝:"有人跟着我们。"温静姝紧张地回头,
看到巷口有两个黑影正向她们靠近。阮清宁迅速环顾四周,发现巷尾也被两个人堵住了。
"温太太。"其中一个男人走上前,摘下帽子,露出恭敬却不容拒绝的微笑,
"温先生派我来接您回家。"温静姝的身体瞬间绷紧:"我不认识你们。
""请不要让我们为难。"男人的声音依然礼貌,却带着威胁,
"温先生非常担心您的...健康状况。
"阮清宁挡在温静姝前面:"这位小姐说了不认识你们。请让开。
"男人眯起眼睛:"阮小姐,温先生特别交代,如果您配合,可以既往不咎。
否则..."他没有说完,但手伸进了西装内袋。
温静姝紧紧抓住阮清宁的手臂:"别伤害她!我跟你们走。""不!"阮清宁厉声说,
同时迅速观察着四周可能的逃脱路线。就在僵持之际,巷子一侧的楼上突然泼下一盆水,
正好浇在那几个人头上。趁他们混乱的瞬间,阮清宁拉着温静姝冲向巷子另一端,
推开一扇半掩的后门,钻了进去。门内是一个嘈杂的厨房,几个厨师惊讶地看着闯入的两人。
阮清宁二话不说,扔下几个铜板:"后门在哪里?"穿过厨房和储藏室,
她们从另一条巷子逃了出来,一路狂奔直到确信甩掉了追兵。躲在一个门洞里喘息时,
温静姝突然笑了起来。"有什么好笑的?"阮清宁气喘吁吁地问。"我刚才在想,
"温静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,"如果是以前的我,现在应该已经晕过去了。而现在,
我居然觉得...很刺激。"阮清宁看着她被汗水打湿的假发和闪闪发亮的眼睛,
突然有种吻她的冲动。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。"他们找到我们了。"阮清宁严肃地说,
"公寓不能回了。"温静姝点点头:"我知道一个地方。我大学同学苏雯在法租界有间画室,
她出国了,把钥匙给了我...本来是想让我偶尔去帮她照看一下花草。"一小时后,
她们来到了位于法租界边缘的一栋小楼。苏雯的画室在顶层,宽敞明亮,堆满了画布和颜料。
最重要的是,这里有张还算舒适的沙发床。"我们暂时安全了。"温静姝拉上窗帘,
转身看到阮清宁正盯着墙上的一幅画——两个女子在花园中相拥,风格大胆而热烈。
"苏雯一直很...前卫。"温静姝轻声解释,"她在巴黎学了五年画。"阮清宁点点头,
没有评论。她检查了门窗,确认安全后,开始打地铺。"你睡床,我睡地上。"她简短地说。
温静姝想反对,但看到阮清宁坚决的表情,只好作罢。夜深了,两人各自躺下,
却都难以入睡。"清宁?"温静姝在黑暗中轻声呼唤。"嗯?""今天...谢谢你。
"阮清宁翻过身,看着沙发上温静姝模糊的轮廓:"不用谢。睡吧,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。
"但她自己却睁着眼睛到深夜,听着温静姝均匀的呼吸声,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。
温兆麟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踪迹,普通的藏身之处不再安全。而更让她担心的是,
温静姝决心公开对抗丈夫的决定——这无疑会将她置于更大的危险中。
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,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。阮清宁轻轻起身,走到窗前。
窗外的上海灯火阑珊,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。在这座城市里,两个女子的爱情与自由,
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珍贵。她回头看向熟睡中的温静姝,
心中做了一个决定——无论前路多艰难,她都会保护这个女人,直到最后一刻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帘时,
阮清宁已经醒了。她保持着警醒的姿势,背靠画室墙壁坐在地上,
耳朵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个声响。沙发床上,温静姝蜷缩在薄毯下,黑发散在枕上,
呼吸均匀而平静。阮清宁轻手轻脚地起身,走到窗前,小心地拨开一点窗帘。
楼下街道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,报童的叫卖声,黄包车的铃铛声,
卖早点的小贩吆喝声交织在一起。看似平常的晨景中,
她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两个不该出现的身影——穿深色西装的男子站在街角,
时不时抬头看向这栋楼。"他们找到我们了。"她低声自语,
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腰间的小刀。"清宁?"温静姝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,"几点了?
"阮清宁转身,强迫自己表情放松:"还早。你再睡会儿。"但温静姝已经坐起身,
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:"出什么事了?""楼下有温兆麟的人。"阮清宁简短地说,
"我们得换个地方。"温静姝的脸色瞬间苍白,但随即镇定下来。她迅速叠好毯子,
开始收拾她们少得可怜的行李:"后门在哪里?""我昨晚看过,这栋楼没有后门。
"阮清宁从背包里掏出一顶鸭舌帽和一件男式外套,
"不过苏雯的画室有个优势——隔壁是家裁缝店,共用同一个阳台。
"温静姝的眼睛亮了起来:"我们从阳台过去?""对。我先进去探路,
你在这里等——""不。"温静姝打断她,声音坚定,"我们一起。"阮清宁想反对,
但看到温静姝眼中的决心,只好点头。她帮温静姝把长发盘起,塞进鸭舌帽,
又用炭笔略微加深了她的眉毛。简单变装后,温静姝看起来像个清秀的少年。"准备好了吗?
"阮清宁推开落地窗,微凉的晨风立刻灌了进来。五层楼高的阳台没有护栏,
只有不到一尺宽的水泥边缘。温静姝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高空,喉头动了动,但什么也没说,
只是紧紧抓住了阮清宁的手。"别看下面。"阮清宁轻声指导,"贴着墙,一步一步来。
"她们侧身挪动,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。隔壁裁缝店的窗户半开着,阮清宁小心地推开,
率先翻了进去。温静姝紧随其后,
却在跨入窗框时脚下一滑——阮清宁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,用力一拉,
温静姝跌进她怀里,两人一起摔在裁缝店的地板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"什么人?
"里屋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喝问。阮清宁迅速爬起,拉着温静姝躲到一排挂着的西装后面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。"出来!
不然我叫巡捕了!"阮清宁深吸一口气,正要现身,温静姝却按住了她的手,自己走了出去。
"对不起,夫人。"她摘下帽子,露出诚恳的表情,"我们是苏雯的朋友,有急事需要帮忙。
"老太太眯起眼睛:"苏小姐去法国了。""是的,她把画室钥匙给了我们。
"温静姝的声音温柔而镇定,"今早我们发现有人在画室楼下监视,不得已才从阳台过来。
非常抱歉吓到您。"老太太打量着她们,
目光在温静姝精致的五官和阮清宁粗糙的手上转了一圈:"你们惹上什么麻烦了?
""家父不同意我的婚事。"温静姝迅速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,"派人来抓我回去。
"这个解释似乎触动了老太太的某根心弦。她放下剪刀,
叹了口气:"年轻人啊...从前面走吧,就说来取衣服的。阿福,"她朝里屋喊道,
"给这两位客人包两套现成的衣服!"十分钟后,
她们穿着不合身但足以伪装的外套从裁缝店正门离开,混入了南京路上的人流。
阮清宁拉着温静姝快速穿行,不时回头查看是否被跟踪。"你刚才反应真快。"她低声赞叹,
"我都准备掏钱贿赂她了。
"温静姝的嘴角微微上扬:"上流社会的太太们最吃私奔故事这一套。我参加过太多茶会,
听过各种版本。"她们拐进一条小巷,阮清宁突然停下脚步,
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:"小林给我的地址,虹口区的一个小公寓,劳工组织的地下联络点。
那里应该安全。""多远?""步行至少一小时。
"阮清宁看了看温静姝脚上不合脚的男式皮鞋,"或者我们可以分开走,
我先去探路——""又想甩下我?"温静姝挑眉,"没门,阮清宁。
"阮清宁无奈地笑了:"那至少换双鞋。"她们在一个早市的地摊上买了布鞋和头巾,
彻底改变了装束。温静姝学着弄堂妇女的样子把头发随意挽起,
用头巾包住大半张脸;阮清宁则戴上眼镜,背着买来的菜篮子,两人扮作一对姐妹,
沿着小路向虹口区走去。途中经过一家报摊时,温静姝突然僵住了。
最新一期《申报》头版赫然印着温兆麟的照片,标题是《著名实业家温兆麟悬赏寻妻》。
"别看。"阮清宁低声警告,拉着她快步走开。
但温静姝已经看到了关键内容——温兆麟声称妻子被"激进分子阮某"绑架,
悬赏五千大洋求线索。更可怕的是,报纸上刊登了一张阮清宁的模糊照片,
明显是从某个监控镜头截取的。"他们有你照片了。"温静姝的声音发紧,
"上海你不能再待了。""别慌。"阮清宁捏了捏她的手,"照片很模糊,
而且我现在这样子,亲妈都认不出来。"话虽如此,她还是带着温静姝绕了更远的路,
避开所有主要街道和警察岗哨。太阳升到头顶时,
她们终于来到了虹口区一栋破旧的公寓楼前。"三楼右手边。"阮清宁核对地址,
"敲门三长两短。"开门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,看到暗号后默默让她们进门。
公寓狭小但整洁,只有最基本的家具。"阿婆是纱厂老工人,儿子在罢工时被打死了。
"阮清宁小声解释,"这里很安全,温家的人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找。
"老妇人端来两碗热粥和一小碟咸菜,又默默地拿出干净衣物和毛巾放在床边,
然后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门。温静姝环顾四周,墙上挂着年轻男子的遗像,
窗台上摆着几盆顽强的绿植。这个简陋的空间比温公馆的任何一间客房都小,
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。"她为什么帮我们?"温静姝轻声问。"因为她相信我们在做对的事。
"阮清宁脱下伪装的外套,突然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她的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,
血已经浸透了衬衫袖子。"你受伤了!"温静姝惊呼,立刻冲过来,"什么时候的事?
""阳台那边可能刮到了铁丝。"阮清宁试图轻描淡写,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。
温静姝不由分说地解开她的衬衫纽扣,露出伤口。伤口不深但很长,从手肘一直延伸到肩膀。
"需要清洗和包扎。"温静姝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,"这里有干净水和布吗?
"阮清宁指向角落的水壶和柜子里的旧床单。温静姝迅速行动起来,
用开水烫过的小刀小心清理伤口边缘的杂物,然后撕开床单,做成绷带。"你从哪学的这些?
"阮清宁惊讶地问。"红十字会的基础护理课。"温静姝专注地包扎着,
"上海的名媛太太们的最新时尚——假装关心社会。"她自嘲地笑了笑,
"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。"包扎完毕,温静姝扶着阮清宁躺下,
又用湿布擦拭她脸上的汗水和灰尘。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,仿佛照顾别人是天生的本能。
"你应该休息。"阮清宁握住她的手腕,"今天够折腾了。"温静姝摇摇头:"你先睡,
我守着。""不行,你也需要——""阮清宁。"温静姝罕见地直呼其名,
"让我为你做点什么。就这一次。"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异样的光,倔强又脆弱。
阮清宁不再坚持,只是往床里侧挪了挪,腾出一半位置。温静姝犹豫了一下,终于躺下,
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阮清宁的伤臂。单人床很窄,她们不得不紧贴在一起,呼吸交错。"静姝。
"阮清宁轻声唤道。"嗯?""等这一切过去...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?
"温静姝沉默了一会儿:"我想办一本杂志,专门为女性发声的那种。
不像现在那些只谈时装和厨艺的妇女刊物,而是真正讨论女性处境和权利的。
""那会很危险。"阮清宁提醒道,但语气中带着赞赏。"我知道。"温静姝转向她,
鼻尖几乎碰到阮清宁的脸颊,"但有你在我身边,我不怕。"阮清宁的心跳突然加速。
她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,她能闻到温静姝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,
能看到她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,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嘴唇。
"清宁..."温静姝的声音轻如叹息,"我可以吻你吗?"阮清宁没有回答,
而是直接用行动回应——她微微抬头,吻上了温静姝柔软的唇。这个吻比之前那个更加深入,
更加缓慢,仿佛在品尝等待已久的佳酿。温静姝的回应热烈而急切,手指穿过阮清宁的短发,
轻轻拉扯。当她们终于分开时,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。
--------------《法文日报》编辑部的会客室弥漫着咖啡和烟草的混合气味。
阮清宁不安地调整着领结,这套借来的男士西装让她浑身不自在。对面沙发上,
温静姝正平静地与记者克莱门特交谈,法语流利得像母语。"温女士,
您确定要公开指控您的丈夫吗?"克莱门特推了推金丝眼镜,
"这在中国社会是非常...不寻常的举动。
"温静姝的手指轻轻抚过茶杯边缘:"他不是我的丈夫了,
从他用花瓶砸向我那一刻起就不是了。"她抬头,目光坚定,"而且,克莱门特先生,
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谈我的婚姻,而是为了揭露温兆麟商业帝国背后的工人血泪。
"阮清宁观察着温静姝的侧脸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,
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。三天前那个在浴缸里紧张得发抖的女人不见了,
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言辞犀利、气场沉稳的讲述者。
"闸北改造计划表面上是为了改善贫民窟条件,"温静姝继续道,
"实际上是要把数千工人家庭赶出他们的家园,
好让温兆麟和他的外国合伙人兴建工厂和高级住宅区。
而补偿款..."她从手袋中取出一份文件,"还不到市场地价的十分之一。
"克莱门特接过文件,快速浏览后吹了声口哨:"这些数据可靠吗?
""来自温氏企业的内部文件。"温静姝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,
"我丈夫有把重要文件带回家批阅的习惯,而我有记性好的天赋。"采访持续了近两小时。
温静姝不仅详细讲述了闸北计划,
还揭露了温家工厂使用童工、克扣工资、恶劣工作环境等事实。
当克莱门特问及她为何要背叛自己的阶级时,她的回答让阮清宁心头一热:"不是背叛,
是觉醒。当我看到那些女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却养不活孩子时,
当我听说有工人因工伤被抛弃在厂门外等死时...良知不允许我继续沉默。"离开报社时,
阮清宁警惕地扫视街道,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后,才示意温静姝跟上。她们绕了几条小巷,
最终回到苏雯的画室。"完美表现。"一进门,阮清宁就忍不住赞叹,
"你简直是个天生的演说家。"温静姝脱下帽子,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:"只是说了实话。
"她突然踉跄了一下,扶住墙壁。阮清宁立刻上前扶住她:"怎么了?""没事,
只是..."温静姝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,"第一次公开对抗他,有点...不真实。
"阮清宁领她到沙发坐下,倒了杯水:"喝点水。你已经很勇敢了。"温静姝捧着水杯,
手指微微发抖:"他会怎么反应?那篇文章明天就会见报...""愤怒,毫无疑问。
"阮清宁坐到她身边,轻轻握住她的手,"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国际舆论,不敢轻举妄动。
法国领事馆对温家的生意一直有监管权,克莱门特说他认识领事秘书。"温静姝靠在她肩上,
呼吸渐渐平稳:"希望如此。"午后,苏雯带着食物和消息回来了。
她一进门就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校样:"克莱门特派人送来的!明天头版!
"三人围坐在画室中央,
看着校样上醒目的标题:《中国实业大亨的黑暗面:妻子揭露温氏帝国的劳工剥削》。
文章旁边配了温静姝提供的照片——拥挤的工厂车间和贫民窟景象。"这会引起轰动的。
"苏雯断言,"特别是最后关于你个人遭遇的部分。
"温静姝在文章末尾讲述了自己如何因同情工人而遭丈夫暴力相向,如何被迫逃离家庭。
阮清宁注意到她巧妙地隐去了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,只称自己得到"进步人士"的帮助。
"法国领事馆已经得到风声了。"苏雯补充道,"我朋友说领事明天要召见温兆麟,
要求解释。"阮清宁和温静姝交换了一个眼神。第一步棋已经落下,
接下来要看温兆麟如何应对了。夜幕降临,苏雯再次体贴地告辞,留下两人独处。
温静姝站在画室中央,突然开始解旗袍的扣子。"累了一天,我想洗个澡。"她说,
衣服已经滑到肩头,"要一起吗?"阮清宁的喉咙发紧。尽管她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,
但温静姝这种不经意的诱惑依然让她心跳加速。画室的浴室很小,只有一个锡制浴盆,
但两人挤在里面反而增添了亲密感。温静姝帮阮清宁小心地避开伤口,用湿布擦拭她的背部。
水汽氤氲中,她的手指在阮清宁肩胛骨间的旧伤疤上停留:"这是怎么来的?
雁难孤
泉州卫渊
毒写DJ
川峦绘卷
字字珠玑梦如烟
锦字流年
一盏茶烟
水樱花
鼎汉
梧桐叶落卿不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