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吊在客厅那晚,妻子哭了一整晚。她说我这种人渣,死了也该下地狱被油锅炸。七年后,
我飘在人间看女儿翻出我的遗书。“爸,你欠的赌债我们还清了。”她对着遗书笑,
“但妈妈再婚那天,她也哭了。”“她说地狱油锅太便宜你,要你生生世世看着我们幸福。
”客厅那根丑陋的麻绳,粗糙,冰冷,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,
像是从某个阴暗角落翻出来的陈年旧物。勒紧,再勒紧。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榨干净,
视野里吊灯昏黄的光晕最终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意识像凝结成一团混沌的、无法言说的“存在”。我不再是我,
一个被遗忘在人间角落的游魂,漂浮在熟悉的空气里,
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绳索末端微微摇晃,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。“咔嚓”一声,
门打开了,我的老婆下班后打开了大门,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,陷入一种极度的平静,
“……人渣……”她声音很轻,
“……死了……也该……下地狱……油锅里炸……炸一百遍……”一阵平静过后,
我看到她身体在抽搐,忍不住大哭起来!说实话,我有点意外,
因为我感觉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爱情,每天都是枯燥的柴米油盐和争吵。
随后我如同一粒尘埃,被无形的气流裹挟着,在这个曾经是“家”的空间里飘荡。
我能“穿”过墙壁,能“悬”在天花板下,能“贴近”那些熟悉的物件,却再也无法触摸。
我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,被迫见证由我的离开所开启的悲剧。葬礼那天,天空铅灰,
细雨如冰冷的针,扎着每一个前来的人。没有哀乐,只有雨声和压抑的啜泣。
灵堂设在狭小的客厅里,我的照片——一张几年前还算体面的证件照——被勉强放大,
搁在寒酸的黑白相框里。照片上的我,眼神空洞,不过当时我还是个正常人。
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燃烧的呛人气味,混合着潮湿的土腥气,令人窒息。
妻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外套,像个提线木偶般立在灵前。当吊唁的人上前,
笨拙地试图安慰时,她只是微微颔首,眼神空洞地掠过对方的脸,仿佛灵魂早已抽离,
只剩下一具空壳。我看到这一幕,内心还是比较轻松的,最起码是有人在乎我的!“阿萍,
节哀啊……”邻居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,粗糙的手掌试图去碰妻子的手臂。妻子猛地一颤,
像被火烫到般缩回手,动作僵硬而突兀。她的目光终于聚焦,落在张婶脸上,
那眼神却冷得让张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。“节哀?”妻子开口,“节什么哀?为谁?为他吗?
”她微微偏头,目光扫过相框里我那张僵硬的笑脸,冰冷的道“他配吗?
”张婶被噎得说不出话,脸上只剩下尴尬和同情混杂的复杂表情。灵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
只剩下香烛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淅沥的冷雨。我飘在角落,
那冰冷的嘲讽狠狠刺穿了我作为旁观者的轻松心情。
我“看”着妻子那被恨意完全冻结的侧脸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:我的离开,并非结束,
而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,这烂摊子现在只有阿萍扛起来了。小雅,我的女儿,才八岁。
她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过大的黑色外套里,她安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的塑料凳子上,
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绒毛几乎掉光的旧兔子玩偶——那是她四岁生日时,
我用赢来的、沾着烟酒气的钱买的。她的头低垂着,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,
肩膀偶尔难以抑制地抽动一下,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一个不知是哪个远房亲戚的中年女人,
或许是出于某种廉价的怜悯,凑了过去,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软:“小雅乖,别怕啊,
爸爸只是……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……”小雅猛地抬起头。那一瞬间,
我“看”得清清楚楚。她小小的脸上布满泪痕,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,但那双眼睛里,
没有一丝一毫对“很远很远地方”的懵懂向往或悲伤依恋。她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
张了张嘴,女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安慰的话。“啊——!
”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灵堂压抑的死寂。小雅从凳子上一跃而起,疯狂地挥舞着手臂,
那只可怜的兔子玩偶被甩飞出去,撞在墙上又跌落在地。她不顾一切地撞开试图靠近的人,
冲出了灵堂,冲进了外面冰冷的雨幕里,瘦小的身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雨帘吞没。
灵堂里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。妻子僵硬地转过身,
目光追随着女儿消失的方向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,
似乎又凝结了一层冰霜。她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去追。我徒劳地“冲”向门口,
无形的躯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回,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消失在冰冷的雨中。
那声尖叫如同无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“意识”上,我没有了刚才的那种轻松看戏的心态。
我的离开,不仅摧毁了妻子,更是在女儿稚嫩的心灵上剜开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她失去了父亲,失去了保护她的家人!葬礼结束后,
生活以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继续碾过这个破碎的家。她开始疯狂地工作,打两份工,
甚至三份工。白天在流水线上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,晚上去餐馆后厨洗堆积如山的碗碟,
深夜回来还要接一些缝纫零活。她瘦得惊人,眼窝深陷,颧骨高高凸起,皮肤粗糙蜡黄,
仿佛生命力正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疯狂抽走。
债务——我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赌债——并未因我的离开而消失。
它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,循迹而至。催债的电话、短信如同永不间断的丧钟,
不分昼夜地轰炸着这个飘摇的家。尖锐刺耳的铃声总是在深夜骤然响起,
吵得母女俩从没睡过好觉。“喂?李卫东家吗?他人走了,钱不能走!父债子偿,天经地义!
你们还想安稳过日子?做梦!”电话那头的声音粗鲁而凶狠。“姓李的欠我们老板十万块,
连本带利十五万!三天!就三天!拿不出钱,别怪我们上门找嫂子和小侄女‘聊聊’!
我们可都是粗人!”另一个电话里的声音更加下流,带着赤裸裸的威胁。每一次电话响起,
妻子握着手机的手都会绷紧到指节发白,身体微微颤抖。但她从不崩溃,从不哭喊。
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,然后用一种冰冷声音,对着话筒重复:“钱,我会还。一分不少。
别动孩子。否则,我死之前,一定拉上你们垫背。”那声音里的寒意,比催债人的威胁更甚。
对方往往会被这股同归于尽的狠厉震慑住,骂骂咧咧地挂断电话。接下来的几天,
我的“视线”追随着她。看着她深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,
看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数着那几张薄得可怜的零碎钞票,看着她面对催债短信时的恨意。
那恨意,大部分是对我,那个已经烂在泥土里的我。“李卫东……”有一次,
她累得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,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,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催款单,
…都甩给我……你等着……我活一天……就咒你在地狱油锅里……多炸一天……”她抬起头,
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。“……不够……油锅……太便宜你了……”我飘在她身旁,
那刻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。我清晰地“感觉”到,我的离开,
非但没有带来解脱,反而成了压垮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,
将她推向了另一种更为持久的深渊。她不是在为我悲伤,她是在用自己残余的生命,
为我陪葬,为我赎罪——以一种永无休止的、互相折磨的方式。
好像和我认为我走后的生活不太一样,我渐渐开始有了悔意。我的女儿小雅变了。
那个曾经像只快乐小鸟般叽叽喳喳的女儿,彻底消失了。她变得极度胆小,
像一只受惊的小猫。
的声响——门铃、锅盖掉落、甚至邻居家电视开大了音量——都会让她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,
脸色瞬间煞白,惊恐地瞪大眼睛,下意识地寻找可以躲藏的角落。学校里,
她成了最孤僻的孩子。没有朋友,也不和任何人说话。课间就一个人缩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,
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。老师察觉到了异常,几次试图和她沟通,她只是摇头,
身体抖得更厉害。成绩一落千丈,作业本上常常是大片的空白或胡乱涂鸦的线条。
妻子看在眼里。最初的几个月,她被债务和生存压得喘不过气,对小雅的状态有心无力,
只能疲惫地叮嘱:“小雅……别怕……没事的……”直到那天深夜。我飘在小雅房间门口。
她似乎睡着了,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。突然,一阵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来。
那不是普通的哭泣,是梦魇中的惊惧。
“……不……不要……爸……别……我怕……”她含糊地哭喊着,身体在床上剧烈地扭动,
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。妻子被惊醒,冲了进来。她打开灯,看到女儿满脸泪水和冷汗,
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,还在无意识地挣扎哭喊。“小雅!小雅!醒醒!是妈妈!
”妻子用力抱住女儿颤抖的身体。小雅猛地睁开眼,瞳孔涣散,充满了极度的恐惧。
她看清是妈妈,并没有放松下来,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妻子的衣服,
把脸深深埋进去,放声大哭起来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…在客厅……绳子……晃……晃……我害怕……呜呜……我好怕……”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,
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在妻子心上,也割在我这虚无的“意识”上。妻子紧紧抱着女儿,
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。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,
大错特错……他……他吓到你了……对不起……是妈妈……没保护好你……”我很想飘下去,
抱抱小雅,但终究只是徒劳的飘来飘去。那晚之后,妻子变了。她眼里的恨意依旧,
但不再仅仅是对我。那恨意里,多了一种沉重的责任。她意识到,我的离开带来的阴影,
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吞噬着她唯一剩下的女儿。她不能倒下,她必须为女儿撑起一片天,
哪怕这片天空依旧布满阴霾。她开始四处打听,寻找心理医生。高昂的费用让她望而却步,
但她没有放弃。最终,在社区社工的帮助下,找到了一位愿意提供低价咨询的心理医生。
第一次带小雅去诊所那天,小雅极度抗拒,抱着门框死活不松手,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我不去……我不要看医生……我没病……我不去!”她尖叫着,
眼神里充满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恐惧。妻子蹲下身,双手用力按住女儿颤抖的肩膀,
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。妻子的眼神疲惫,却异常坚定。“小雅,你听妈妈说。
”她的声音很沉,“爸爸做错了事,非常非常错的事。他吓到了你,伤害了你,
那是他的罪过,不是你的。医生阿姨是来帮你的,帮你把心里那个吓人的影子赶走。
你必须去!为了你自己!妈妈不能让你一辈子活在爸爸那个混账东西留下的阴影里!
你听见没有!”那严厉的话语,像一记重锤,敲碎了小雅激烈的抗拒也同时击破了我的心。
她呆呆地看着妈妈眼中那混杂着痛苦情绪,抽泣声渐渐小了,攥着门框的手也慢慢松开了。
妻子用力把她拉进怀里,紧紧抱住,声音低了下来,
抖:“……妈妈会陪着你……一直陪着你……我们……一起走过去……”小雅最终去了诊所。
过程艰难而缓慢,需要长期坚持,妻子每一次都坚持陪同,在诊室外焦急地等待。
每次咨询结束,小雅出来时,眼睛总是红肿的,但眼神里那种被彻底冻结的惊恐,
似乎在极其缓慢地、一丝一丝地融化。我漂浮在诊所外的走廊里,
看着妻子紧紧牵着女儿的手走出来。女儿的手依旧冰凉,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僵硬。
妻子的侧脸依旧疲惫,针对我的恨意,似乎被强行掰开了一角,
让位给一种沉重为女儿抗争的母性力量。那一刻,
一种无法形容的、混合着苦涩、酸楚的情绪,在我这虚无的“存在”中弥漫开来。我的离开,
终究还是催生出了一点别的东西,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。日子在沉重的喘息中,
艰难地向前爬行。妻子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,被生活的重轭死死压住脖颈。
催债的阴影从未远离,还是会在深夜突然打电话过来。小雅的心理治疗漫长而昂贵,
每一次缴费,都让妻子本就干瘪的钱包更加的薄了一分。她更加拼命地工作,人瘦得脱了形,
眼窝深陷得吓人,头发也失去了光泽,大把大把地掉。我的妻子阿萍,
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,我就常说:“你有一头亮丽的秀发,真漂亮!
”现在她的头发快掉光了。家里永远笼罩着一种压抑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餐桌上,
常常只有简单的咸菜、馒头和稀粥。妻子沉默地吃着,咀嚼的动作机械而麻木。
小雅也沉默着,小口小口地喝着粥,眼神偶尔会飘向客厅那个角落——那个我曾悬挂的地方,
小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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