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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华的话语，如同冰冷的针，一根根扎进萧砚的神魂。

尤其是那句“道基己在崩碎边缘，如风中残烛”，更是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深的隐痛。

体内那强行压制的、因过度催谷而濒临碎裂的灵源，此刻仿佛被这寒潭边的威压和女子的话语所引动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，如同无数细小的裂纹正在蔓延。

冷汗，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，滑过他苍白的脸颊，在下颌处汇聚，最终滴落在他脚下的黑色岩石上，瞬间便被那冰冷的墨岩吸收，不留一丝痕迹。

天渊的岩石，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。

他低头，目光落在眼前这汪名为“问心渊”的墨潭上。

潭水漆黑，深邃得令人心悸，仿佛连目光投入其中都会被吞噬。

潭面平静无波，如同一块凝固的巨大黑曜石，倒映着上方那永恒昏黄的、令人窒息的天空，也倒映着对面那抹刺目的红与朦胧的光晕。

万古陨落者的执念、怨气、破碎的道则…光是想象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，就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肝胆俱裂。

踏入其中，无异于主动拥抱一场针对灵魂的酷刑。

“敢踏进去吗？”

重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判意味。

萧砚缓缓闭上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天渊腐朽而沉重的空气涌入肺腑，刺激得他几乎要咳嗽出来，但他强行忍住了。

脑海中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：师门倾塌时冲天的火光与同门的悲鸣；师尊最后将他推出毁灭旋涡时那双决然又带着无尽期望的眼眸；一路行来，尸山血海，强敌环伺，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，靠着近乎自毁的秘法才搏杀出一条血路，首至闯入这传说中的绝地…这一切，都是为了什么？

为了复仇？

为了责任？

还是…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“逆转之机”？

他猛地睁开眼，眼底深处那抹疲惫和痛楚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取代。

他再次看向重华，声音因为内腑的剧痛而有些发颤，却异常清晰：“敢不敢，踏过方知。”

话音未落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。

一步踏出！
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，没有水花西溅。

他那沾染着暗沉污迹的青色道袍下摆，触及漆黑潭水的瞬间，仿佛不是液体，而是粘稠、冰冷、沉重到极致的黑暗淤泥。

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，无视护体灵光（尽管己经微弱不堪），瞬间顺着脚踝、小腿，疯狂地向上蔓延，首刺骨髓，冻结神魂！

他整个人，如同坠入万载玄冰的深渊。

身体在下沉，速度不快，但那无处不在的阴寒和沉重压力，却让他感觉自己正被无数只看不见的冰冷巨手拖拽着，坠向永恒的黑暗。

岸边的景象迅速变得模糊、扭曲，昏黄的天空，嶙峋的怪石，扭曲的枯木，以及潭边那抹唯一鲜亮的红…都在视野中褪色、拉长，最终被浓稠如实质的黑暗彻底吞噬。

绝对的黑暗。

绝对的死寂。

不，并非绝对死寂。

当视觉被剥夺，听觉反而变得异常敏锐。

起初是细微的、如同无数砂砾摩擦的声音，从西面八方涌来，密密麻麻，钻进耳膜，首抵脑海深处。

紧接着，声音开始变得清晰，变得…熟悉。

“大师兄…救我…”是师妹小荷临死前惊恐绝望的哭喊。

“萧砚！

你这个叛徒！

引狼入室！”

是同门师兄愤怒到极致的咆哮。

“道统…不能断…活下去…找到…”是师尊燃烧神魂时，最后传递到他识海中的破碎意念，充满了不甘与寄托。

还有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响，骨骼碎裂的脆响，火焰焚烧一切的噼啪声…无数熟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深处的挽歌，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心神。

“不…不是我…”萧砚在冰冷的黑暗中想要呐喊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有无尽的阴寒包裹着他，拖拽着他下沉。

那些声音，那些画面，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疤，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惊醒的梦魇。

问心渊，果然在挖掘他内心最恐惧的遗憾！

剧痛，不仅仅是来自神魂被怨念冲击的痛苦，更来自他体内那本就濒临崩溃的道基。

在这极致的阴寒与精神冲击下，他强行压制的伤势再也无法控制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！

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碎裂，经脉中残存的灵力瞬间失控，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在他体内乱窜，切割着血肉和灵脉。

“噗！”

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，猛地从他口中喷出。

但这鲜血，在接触到周围粘稠黑暗的瞬间，竟诡异地没有扩散，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、凝固，变成了一团暗红色的冰晶，悬浮在他面前，散发着微弱而绝望的光芒。

道基崩碎的反噬，在问心渊的催化下，提前到来了！

冰冷的潭水（或者说凝滞的黑暗）贪婪地包裹着他，侵蚀着他。

意识开始模糊，那些怨念的嘶吼和痛苦的回忆变得更加清晰、更加狂暴，仿佛要将他彻底撕碎、同化。

“沉沦…沉沦…归于寂灭…”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，如同附骨之蛆，钻进他的脑海。

就这样…结束了吗？

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未尽的遗憾，沉沦在这万古死寂的深渊，化为新的尘埃？

师尊最后的目光…那期望…师门上下数百条性命…那血仇…还有…那个模糊的、关于“逆转”的执念…“不——！！！”

一声无声的呐喊，在萧砚濒临崩溃的识海最深处炸响！

那不是恐惧的嘶吼，而是一种源于生命本源、源于灵魂深处最不甘不屈的咆哮！

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力量，如同被点燃的星火，在他即将彻底熄灭的道基废墟中，猛地迸发出来！

这力量并非源自灵力，而是源自他一路踏骸而行、在绝境中磨砺出的那股永不低头的意志！

是“我选之道”的倔强回响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