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周京城,镇北侯府。初春的风,裹挟着御河畔尚未散尽的湿冷,
打着旋儿钻进朱门高墙的缝隙。庭院里几株早开的桃花,被这料峭寒意一激,
零星的花瓣便簌簌飘落,零落在光洁冰冷的青石板上,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萧瑟。
姜婉立在侯府那扇不起眼的西角门前,指尖深深陷进洗得发白的藕荷色粗布衣袖里。
她微微低着头,视线落在自己那双半旧绣鞋的鞋尖上,
—高耸的兽头门环、巍峨的院墙、门内隐约可见的精美影壁——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,
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发间唯一一支素银簪子,冰凉地贴着她的鬓角,
提醒着她与这泼天富贵的云泥之别。“姜姑娘,随老奴来吧。
”一个鬓角微霜、面容刻板的老嬷嬷声音平板无波,眼神在她身上略一扫过,便转身引路。
那是侯夫人林氏的心腹,姓周。姜婉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,
强迫自己挺直那因为连日奔波和心焦而有些佝偻的脊背,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。门内,
是另一个世界。雕梁画栋,曲径通幽,奇石盆景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底蕴。然而,
这华美之下,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和审视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暗处投来的目光,
像细密的针,扎在她身上。低低的议论声,如同附骨之疽般钻进她的耳朵:“瞧见没?
就是她?”“啧啧,看着倒有几分颜色,可惜了,是个商贾出身……”“嘘!小声点!
那可是侯夫人找来给世子爷‘冲喜’的!”“冲喜?呵,
谁不知道是给那位沈家小姐当替身的?真晦气……”“可怜见的,
世子爷那性子……怕是没好果子吃喽……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,扎得姜婉心口生疼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,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,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屈辱和酸楚。不能退。
她攥紧了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。为了深陷牢狱、危在旦夕的父亲,她没有退路。三日前,
当她典当了最后一件像样的首饰,只为能隔着牢门再看一眼形容枯槁的父亲时,
侯府的人如神祇般降临,
带来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如同救命稻草的交易——以远房表亲的身份入府,
嫁给三年前“战死沙场”、如今却奇迹般归来的镇北侯世子萧煜,做他的“新娘”。原因?
据说世子重伤失忆,性情大变,侯夫人林氏听信游方术士之言,
认为寻一个与世子早逝未婚妻、兵部尚书嫡女沈清漪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“冲喜”,
或能助其恢复。而她姜婉,一个家道中落、父亲卷入盐铁走私冤案的商贾之女,
恰因眉眼间与那位沈小姐有三分神似,又走投无路,成了这出荒唐戏码最合适的“角儿”。
“到了。”周嬷嬷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姜婉纷乱的思绪。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正堂,
飞檐斗拱,匾额上“静心堂”三个鎏金大字庄严肃穆。堂内,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光,
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檀香的气息。正中的主位上,
端坐着一位身着深紫牡丹纹锦缎华服的中年妇人,发髻高挽,珠翠环绕,面容保养得宜,
眉宇间却凝着挥之不去的忧色与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正是镇北侯夫人,林氏。“民女姜婉,
拜见侯夫人。”姜婉依着周嬷嬷事先的提点,敛衽屈膝,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,
姿态放得极低。林氏的目光如同实质,带着审视与挑剔,
缓慢而沉重地从姜婉的头顶扫到脚尖,最终定格在她微微抬起的脸上。那目光锐利如刀,
仿佛要剥开她的皮相,直透内里。“嗯,眉眼处……确有几分肖似清漪那孩子。
”林氏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,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疏离,“只是这通身的气度,差之千里。
”姜婉垂着眼睫,沉默以对。她一个在商行里帮着父亲算账、与三教九流打过交道的女子,
如何能与金尊玉贵、诗书礼仪教养出来的尚书府嫡女相比?林氏轻叹一声,
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疲惫:“罢了,事已至此,也只能如此。姜婉,
你可知自己为何能站在这里?可知日后该如何自处?”“民女明白。”姜婉的声音平静无波,
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,“民女入府,只为冲喜之名,安世子之心,解夫人之忧。
定当安分守己,恪守本分,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,更不敢逾越半分。”“很好。
”林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,语气稍稍缓和,“你是个明白人。只要你谨守本分,
待煜儿……情况好转,本夫人必会履行诺言,动用侯府之力,彻查你父亲的案子,还他清白。
”“民女叩谢夫人大恩!”姜婉再次深深福下,心头却是一片冰凉。
这“情况好转”是何等渺茫?她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。就在这时,
堂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,伴随着下人们惊慌的低呼:“世子爷!
世子爷您慢点……”一股凛冽的寒意骤然席卷而入,仿佛连堂内的檀香都被瞬间冻结。
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掀开!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裹挟着塞外风雪的孤鹰,
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煞气,骤然闯入这华贵而压抑的空间。姜婉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,
呼吸下意识地屏住。她微微抬眼,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。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?
深邃如寒潭古井,漆黑如子夜苍穹,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,
却又仿佛蕴藏着能将人灵魂都吞噬的漩涡。眼底深处,
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鸷、拒人千里的疏离,还有……一种刻骨的、沉甸甸的疲惫与痛楚。
他的面容极其英俊,轮廓如刀削斧劈般分明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。
高大的身躯裹在玄色暗云纹锦袍中,宽肩窄腰,只是站在那里,便散发出无形的强大压迫感,
让整个厅堂的温度骤降。正是那位传闻中“死而复生”的镇北侯世子——萧煜。“煜儿!
你……你怎么到前院来了?太医不是让你静养吗?”林氏猛地站起身,
脸上的威严瞬间被担忧和一丝慌乱取代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萧煜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箭,冷冷地扫过堂内,在姜婉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。
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审视,冰冷的、居高临下的审视,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。
随即,那目光便毫不在意地移开,落在了林氏身上。“母亲又在忙些什么?”他的声音低沉,
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,更透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,如同数九寒冬屋檐下凝结的冰棱,
尖锐而冰冷。林氏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,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:“煜儿,
这位是……是母亲娘家的远房表侄女,姜婉姑娘。她家中……”“不必说了。
”萧煜毫不客气地打断,薄唇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,
只有浓浓的讥讽,“又一个‘替身’?母亲,您何时才能明白,这些无聊的把戏,
不过是徒劳?”最后两个字,他说得又轻又慢,却像重锤般狠狠砸在姜婉心上。
她的脸瞬间褪尽血色,指尖冰凉,却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态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
不敢有丝毫异动。林氏的眼圈瞬间红了,声音带着哽咽:“煜儿!
清漪她……她已经走了三年了!你总要……”“住口!”萧煜猛地厉喝出声,声音不大,
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一种被触碰逆鳞的暴戾。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
下人们噤若寒蝉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他胸膛微微起伏,似乎在极力压制翻涌的情绪,
片刻后,才用更加冰冷、更加坚硬的声音道:“我的事,不劳母亲费心。
既然您执意要演这场戏,”他冰冷的视线再次掠过姜婉,如同扫过尘埃,“那就随您的意。
只是,”他转身,玄色的衣袍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,“别指望我会配合这出荒唐的闹剧。
”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口,却在即将踏出时,脚步顿住,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冰冷的话语,
如同最后通牒:“三日后,我要启程去北疆巡防。母亲若执意要办什么‘仪式’,
最好——抓紧时间。”话音落,人已消失在门帘之外,只留下满堂的寂静和刺骨的寒意。
林氏颓然跌坐回椅中,用帕子按了按发红的眼角,再看向姜婉时,
眼中只剩下疲惫的威严:“你也看到了。世子……性情如此。记住你的本分,
安安分分待在你的院子里,莫要去招惹他,否则……”未尽之语带着浓浓的警告。
“民女谨记夫人教诲。”姜婉深深低头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方才那短暂的对视,
那冰冷的眼神,让她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她毫不怀疑,那位世子爷,
对她这个所谓的“替身”,只有厌恶。三日时光,在姜婉的忐忑不安中流逝。没有张灯结彩,
没有宾客盈门,一场简陋到近乎敷衍的婚礼在侯府一个偏僻的小花厅里草草举行。
只有几位必须到场的族中长老作为见证,气氛沉闷得如同葬礼。
姜婉穿着一身侯府临时准备的、并不十分合身的玫红色嫁衣,颜色虽艳,料子却普通,
上面连像样的绣花都欠奉。沉重的赤金头冠压得她脖子生疼,眼前垂下的珠帘晃动,
模糊了视线。她像个提线木偶,在周嬷嬷的低声指引下,完成一项项繁复的礼仪。
她的“新郎”,萧煜,一身玄色常服,连象征性的红绸都没系,面无表情地站在她对面。
他身形挺拔如松,周身散发的冷意却比厅外的寒风更甚。在整个过程中,
他如同一尊完美的冰雕,眼神空洞地落在虚空某处,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。
只有在夫妻对拜时,姜婉透过晃动的珠帘,清晰地捕捉到了他投来的目光。
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纯粹冰冷,而是复杂的、沉甸甸的。有毫不掩饰的审视,有深切的厌恶,
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,
甚至……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、姜婉无法理解的……近乎悲悯的疲惫?
那复杂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,便移开了,快得让姜婉几乎以为是错觉。礼成,
赞礼官唱喏声刚落,萧煜便已毫不犹豫地转身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花厅,
连象征性的合卺酒都未曾沾唇,留下满堂尴尬的寂静和一袭红衣、独自站在厅中的姜婉。
她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丫鬟引着,
走向所谓的“新房”——位于侯府最西侧、靠近后角门的一个独立小院,名唤“清秋院”。
院如其名,位置偏僻,远离主院的热闹。院中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,发出沙沙的声响,
更添几分寂寥。院内陈设简单,虽不至破败,但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。新房内,
红烛高燃,映照着同样简单甚至有些陈旧的家具。一张雕花架子床,挂着半新不旧的帐幔,
一张梳妆台,一张圆桌,两把椅子,便是全部。桌上象征性地摆着几盘干果糕点,透着敷衍。
引路的丫鬟放下东西,敷衍地福了福身:“世子妃早些歇息。”便迅速退了出去,
仿佛这屋子里有什么不洁之物。随着房门被轻轻带上,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声响,
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姜婉自己。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骤然松弛,
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疲惫。她缓缓走到梳妆台前,对着模糊的铜镜,
一件件取下那沉重的头冠和珠钗。烛光下,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,眉眼间带着深深的倦意,
只有那双眼睛,依旧清澈,藏着不屈的韧劲。她走到窗边,推开一扇菱花窗。
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涌入,吹散了屋内闷人的脂粉气。窗外,一轮孤月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,
清冷的光辉洒满寂静的庭院。替身新娘……姜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。
林氏的话言犹在耳:“沈清漪小姐,兵部尚书嫡女,自幼与世子青梅竹马,才貌双绝,
性情温婉,是京城有名的闺秀。三年前,世子出征前夕,两家已正式定下婚约。
不料前线传来世子……战死的噩耗,沈小姐悲痛欲绝,一病不起,药石罔效,
不过半年便……香消玉殒。世子归来后,虽失了部分记忆,性情大变,
但对沈小姐……始终难以释怀……”而她姜婉,一个为了救父不得不卖身入侯府的商贾之女,
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“赝品”,在这深似海的侯门之中,顶着“世子妃”的虚名,
扮演着一个已逝之人的影子。她的处境,比那水中浮萍更加飘摇。前路茫茫,危机四伏。
冷漠如冰的丈夫,心思难测的婆母,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、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……她知道,
从踏入这扇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。她孤立无援,
退路已绝。唯一能倚仗的,只有她自幼在商行磨砺出的谨慎与机敏,
还有那颗为了父亲必须坚持下去的、坚韧的心。“替身……”姜婉对着清冷的月光,
低低地、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,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。
她吹灭了桌上摇曳的红烛,将自己彻底投入了这侯府深沉的夜色之中。黑暗笼罩下来,
像一张无形的网,而她,才刚刚触碰到网的边缘。清秋院的夜,格外漫长,也格外寒冷。
清秋院的日子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除了最初那点敷衍的涟漪,很快便沉寂下去,
归于一片死水般的冷寂。姜婉成了这偌大侯府里一个近乎透明的存在。
世子萧煜在婚礼次日天未亮时便已离府,直奔北疆而去,连一句交代都没有。
侯夫人林氏仿佛也完成了任务,除了每日清晨姜婉需按规矩去主院请安多半被挡在门外,
只由周嬷嬷出来传一句“夫人身子不适,世子妃请回”,再无人过问她的死活。
下人们的势利眼,在这深宅大院里展现得淋漓尽致。分派到清秋院伺候的,
只有两个年纪尚小的粗使丫头,一个唤作小桃,一个唤作小杏,
外加一个沉默寡言、腿脚有些不便的守门婆子张妈妈。小桃和小杏显然是被打发来的,
做事笨手笨脚,送来的饭食常常是冷的、迟的,甚至有时直接“忘了”。
院子里的清扫也日益马虎,落叶堆积在墙角,无人问津。姜婉没有抱怨,更没有去主院告状。
她深知自己的处境——一个不被丈夫承认、不被婆母待见、顶着“替身”名头的“世子妃”,
去告下人的状,只会自取其辱,甚至可能引来更恶劣的对待。她默默地收拾起屋子,
自己动手整理被褥,拂拭桌椅。清秋院虽偏,但胜在独立安静,院角有一口井,井水清冽,
倒省去了取水的麻烦。她带来的随身行李极其简单,几件换洗衣物,一方母亲留下的旧砚台,
几本父亲珍藏的医书药典,还有一小包她视若珍宝的各类药材种子。这些种子,
是她最后一点慰藉和希望。这一日午后,姜婉正蹲在院中一块背风的角落,
小心翼翼地用树枝翻松一小片硬实的泥土。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,
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。她计划在这里开辟一个小药圃。一来,侍弄这些能让她暂时忘却烦恼,
仿佛回到了从前跟着父亲辨识药材的日子;二来,在这侯府深院,懂些医术,
或许关键时刻能自保,甚至……能帮上她想帮的人,比如那位夜夜被噩梦困扰的世子。
这个念头闪过,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。“呵,我当是谁在这破院子里做泥腿子的勾当,
原来是新进门的‘世子妃’姐姐呀?”一个娇滴滴、带着明显讥讽意味的女声突兀地响起,
打破了小院的宁静。姜婉动作一顿,缓缓站起身,循声望去。院门口,
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盛装华服的年轻女子。一身鹅黄云锦长裙,外罩浅粉薄纱,发髻高耸,
插着赤金点翠步摇,珠光宝气,与这清冷的小院格格不入。她容貌娇艳,柳眉杏眼,
只是眉宇间那股子刻薄与倨傲,生生折损了那份美丽。
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衣着光鲜、神情倨傲的丫鬟。姜婉在婚礼那日见过她一面,
正是侯夫人林氏的娘家侄女,世子的表妹——柳如烟。“原来是柳姑娘。”姜婉神色平静,
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。她手上还沾着泥土,姿态却不见丝毫慌乱。柳如烟款步走进院子,
挑剔的目光扫过简陋的院落,最终落在姜婉沾着泥点的裙角和那双半旧的绣鞋上,
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。她捏着一条熏了浓香的丝帕,轻轻掩了掩鼻,
仿佛空气中有什么污浊的气息。“姐姐真是好兴致呀,”柳如烟娇笑一声,声音甜得发腻,
“放着好好的世子妃不做,倒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摆弄起泥巴来了?
莫不是想效仿那些乡野村妇,种些瓜果蔬菜补贴家用?啧啧,这要是传出去,
可真是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呢。”她身后的丫鬟也跟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。姜婉心中了然,
这是来者不善。她面上依旧平静,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:“柳姑娘说笑了。不过是闲来无事,
想种些花草装点一下院子。清秋院虽然偏僻,但也是侯府的地方,一草一木都关乎侯府体面,
不敢懈怠。倒是柳姑娘,这清秋院路远地偏,今日怎么有雅兴踏足此地?”她语气温和,
话却绵里藏针。既点明了自己是在打理侯府的院子,又暗讽柳如烟无事生非,
专程跑到这“犄角旮旯”来找茬。柳如烟被噎了一下,脸上甜腻的笑容僵了僵,
随即又堆砌起来,眼神却更冷了:“姐姐倒是伶牙俐齿。不过嘛……”她向前踱了两步,
靠近姜婉,压低了声音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毫不掩饰的恶意,
“姐姐何必在这里装糊涂呢?这府里上上下下,谁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能站在这里的?
一个商贾之女,靠着几分肖似沈家姐姐的皮相,才勉强挤进了这侯府大门,做了个……替身。
”“替身”两个字,她咬得又重又清晰,像两根冰冷的针。“沈姐姐是何等人物?
真正的金枝玉叶,才情品貌,名动京城。表哥与她青梅竹马,情深意重,
若非天妒红颜……”柳如烟故意顿了顿,欣赏着姜婉瞬间苍白的脸色,眼中闪过一丝快意,
“姐姐以为,凭你这点粗鄙的商女做派,还有这刻意模仿的几分眉眼,
就能取代沈姐姐在表哥心中的位置了?真是痴心妄想!”她凑得更近,
声音带着毒蛇般的寒意:“表哥心里只有沈姐姐,永远都是。他对你,只有厌恶!
你不过是他母亲塞给他的一个赝品,一个用来睹物思人的工具!等他缓过劲来,
或者等他对沈姐姐的思念稍减,你觉得你这‘世子妃’的名头,还能戴多久?到时候,
你和你那下大狱的父亲……呵,会是什么下场,姐姐这么聪明,应该能想到吧?
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姜婉的心脏。她指尖冰凉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
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和表面的镇定。柳如烟的话虽然恶毒,
却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实——她的位置岌岌可危,她的未来一片黑暗。然而,
商行里磨砺出的韧性与不服输的性子,让她不肯在柳如烟面前示弱。她深吸一口气,
抬眸直视柳如烟充满恶意的眼睛,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坚定:“柳姑娘所言,
是夫人告诉你的?还是世子亲口所言?”柳如烟一愣,没料到她会反问。姜婉继续道,
语速平缓:“姜婉自知出身低微,不敢与沈小姐相提并论。入府,只为遵夫人之命,
尽己本分。至于世子心意如何,非我所能揣度,更非旁人可妄加定论。
夫人既许我世子妃之名,我便一日是这清秋院的主人。柳姑娘身为表亲,这般跑到我院中,
对我这‘世子妃’口出恶言,肆意羞辱,不知……是否也合乎侯府的规矩体面?若夫人知晓,
又当如何?”她搬出了侯府的规矩和侯夫人林氏的名头。虽然林氏并不待见她,
但侯府的规矩体面却是林氏最看重的东西。柳如烟一个未出阁的表小姐,
跑到正牌世子妃的院子里撒野,传出去终究不好听。柳如烟被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
显然没想到姜婉竟敢拿规矩压她。她指着姜婉,气得手指发抖:“你……你少拿舅母来压我!
你算什么东西!一个下贱的……”“柳姑娘!”姜婉声音陡然一沉,目光如电,
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竟让柳如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“慎言!这里是镇北侯府,
不是市井街巷!你若再口出污言秽语,休怪我不顾情面,请夫人主持公道!
”她的眼神锐利如刀,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。
那是在商行里与各色人等打交道、磨砺出的锋芒,平日里深藏不露,此刻被逼到墙角,
便骤然显现。柳如烟被她眼中的寒光慑住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她身后的丫鬟也面面相觑,
不敢造次。僵持片刻,柳如烟恨恨地一跺脚,指着姜婉,咬牙切齿道:“好!好你个姜婉!
你给我等着!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!我们走!”说罢,带着满腔怒火和狼狈,转身拂袖而去。
看着那鹅黄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,姜婉紧绷的脊背才猛地松懈下来,
后背的衣衫竟已被冷汗浸湿了一层。她扶着旁边的竹竿,大口喘息着,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。方才与柳如烟的对峙,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。
“世子妃……”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姜婉一惊,
回头看见守门的张妈妈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,手里端着一碗水,
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……担忧?还有更深的、难以言喻的复杂。“您……喝口水吧。
”张妈妈将碗递过来。姜婉接过水碗,指尖冰凉:“多谢张妈妈。”她喝了一口,
清凉的井水滑入喉咙,稍稍平复了翻腾的心绪。张妈妈沉默了一下,
低声道:“柳姑娘……是夫人心尖上的人。她……常来府里走动。”她的话点到即止,
但那眼神里的暗示却再明显不过——柳如烟是侯夫人宠爱的侄女,她姜婉得罪不起。
姜婉苦笑一下:“我知道。”她将碗还给张妈妈,“今日之事,
还请妈妈……”“老奴什么都没看见,什么都没听见。”张妈妈立刻接口,接过碗,
步履蹒跚地走开了,留下一个佝偻而苍凉的背影。姜婉站在原地,望着张妈妈消失的方向,
又看了看院门,心中一片冰凉。柳如烟的刁难只是开始。这侯府,看似平静,实则步步惊心。
她必须更加小心。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。姜婉的小药圃初具雏形,
几株生命力顽强的药草冒出了嫩芽,给这冷清的院子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。
她依旧每日去主院请安,依旧被挡在门外。清秋院依旧冷清,下人们依旧怠慢,
但或许是因为她上次在柳如烟面前展现出的强硬尽管是强撑的,
又或许是张妈妈无意间说了些什么,小桃和小杏送饭食时,态度似乎收敛了一点点,
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克扣和迟送了。萧煜离府已有半月。府中关于他的消息很少,
只零星听说北疆似有异动,他此行颇不顺利。夜,深沉。万籁俱寂。姜婉向来浅眠。这一夜,
她又在后半夜被一种压抑的、仿佛困兽挣扎般的声音惊醒。那声音极其细微,带着痛苦,
断断续续,仿佛是从……主院方向传来的?她披衣起身,悄悄走到院中。更深露重,
寒意袭人。她凝神细听,那声音又消失了。就在她以为是自己错觉,准备回房时,
一阵夜风吹过,带来一丝极淡、却极其熟悉的气息——是血腥味!
混合着一种……梦魇挣扎的气息!姜婉的心猛地揪紧。这味道……她绝不会认错!
父亲在商行时曾遭遇过山匪,重伤昏迷时,她日夜守在床边,
闻到的就是这种混合着恐惧、痛苦和血腥的气息!是噩梦!极度惊恐痛苦的噩梦!
声音的来源……似乎是主院靠近西侧的书房方向?萧煜不在府中,那里是……侯爷的书房?
还是……萧煜的书房空置着?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划过姜婉的脑海——萧煜!是他回来了?
他受了伤?还是……被那挥之不去的梦魇所困?
联想到他归府后那拒人千里的冰冷、眼底深藏的疲惫与痛楚,
还有婚礼上那复杂难辨的一瞥……姜婉的心跳骤然加速。她几乎可以肯定,
那痛苦的声音来自萧煜!他可能提前回府了,而且正被某种可怕的梦魇折磨着。该怎么办?
装作没听见?毕竟,他那么厌恶她这个“替身”。可是……那声音里的痛苦是如此真实,
让她无法置之不理。她想起了父亲在病榻上挣扎的样子。姜婉深吸一口气,做了决定。
她快步回到房中,翻出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布包。里面是她这些年收集的一些珍贵药材。
她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,动作麻利地挑选、碾磨、调和。
合欢皮的解郁、还有几味她秘制的、能安抚惊悸的草药粉末……她凭着记忆和医书上的方子,
迅速调配出一小撮气味清冽、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安神香粉。这香粉不能根治心魔,
但至少能在惊悸时起到一定的舒缓作用。她找出一张干净的素白宣纸,
小心翼翼地将香粉包好,叠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包。然后,她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衣服,
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清秋院。深夜的侯府,巡夜的家丁刚刚过去。
姜婉凭借着白日里观察好的路径和阴影处,心跳如鼓地向主院方向靠近。她不敢走大路,
只沿着偏僻的回廊和花木丛潜行。血腥味和那压抑的痛吟声似乎更清晰了些,指引着方向。
最终,她停在了一处独立院落的外墙下。院门上方的匾额在月光下隐约可见“墨韵堂”三字。
是萧煜的书房院落!院落里一片死寂,但那令人心悸的气息,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。
院门紧闭。姜婉不敢擅入。她绕着院墙走了几步,发现靠近西侧墙角有一处低矮的花窗。
她踮起脚尖,将那个小小的、叠好的安神香包,轻轻塞进了花窗的缝隙里。
香包落地的声音微不可闻。做完这一切,姜婉不敢多留,立刻转身,像来时一样,
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,快速返回了清秋院。直到关上房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
她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微微颤抖,后背已被冷汗湿透。她不知道萧煜会不会发现那个香包,
更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。是暴怒?是更加厌恶?还是……根本不屑一顾?这一夜,
姜婉再无睡意。她坐在窗前,望着墨韵堂的方向,
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期待。与此同时,墨韵堂内。
烛火早已熄灭,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内室的床榻上,
萧煜猛地睁开眼,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,胸膛剧烈起伏,
喉间还残留着梦魇中几乎要冲破禁锢的低吼。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受伤的孤狼,
充满了惊悸未消的血丝和冰冷的戾气。又是那个梦……无边无际的血色,同袍绝望的嘶喊,
冰冷的刀锋,还有……沈清漪那双含泪的、最终变得空洞的眼睛……他痛苦地捂住额头,
指尖深深陷入发间。每一次噩梦都像一场酷刑,
将他拖回那个炼狱般的战场和失去一切的深渊。就在他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时,
一股极其清冽、带着草木芬芳的气息,如同山涧清泉,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。
这味道……不是他惯用的任何熏香。萧煜的警觉瞬间提到最高。他猛地坐起身,
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黑暗的房间。没有任何异样。
但那奇异的、能安抚他躁动心神的香气却越来越清晰。他赤脚下地,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,
侧耳倾听。门外一片死寂。他又走到窗边,推开一丝缝隙。夜风带着凉意涌入,
也带来了更浓郁的香气来源——似乎是从西墙的花窗处飘进来的。萧煜眼神一凝,
身形如鬼魅般闪到西墙花窗边。借着月光,他敏锐地看到窗棂缝隙处,
卡着一个用宣纸叠成的、小巧的三角包。那奇异的香气,正是从中散发出来的。他伸出手,
极其小心地将那纸包取了出来。指尖触感微凉,带着草木粉末的质感。他放在鼻尖下,
轻轻嗅了嗅。薄荷的醒神,安息香的宁心,
合欢皮的解郁……还有几味他一时无法分辨、但显然配伍精妙的药材。
这绝不是府中大夫的手笔。是谁?一个名字瞬间跃入脑海。清秋院……那个“替身”。
萧煜捏着那小小的香包,站在冰冷的月光里,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有被窥探的愠怒,有被人擅闯私人领域的冰冷杀意,但更多的,
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诧和……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、无声关怀所触动的涟漪。厌恶?是的,
他厌恶这个被强塞给他的“赝品”。但此刻,这包带着清凉草木香的粉末,
却像一枚投入他冰封心湖的石子,荡开了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。
他攥紧了香包,那清冽的气息固执地钻入他的感官,竟奇迹般地,
让他那因噩梦而狂躁翻腾的心绪,缓缓地平复下来。他沉默地伫立良久,
最终没有将香包扔掉,而是转身,将它随手放在了书案一角。那里,
堆放着从北疆带回的、亟待处理的紧急军报。黑暗中,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
再次投向清秋院的方向,里面冰冷的审视中,第一次掺杂了真正意义上的探究。
萧煜的提前回府并未在侯府掀起太大波澜,除了主院墨韵堂的守卫似乎更加森严外,
一切如常。侯夫人林氏得知儿子归来,自然是欣喜万分,
但萧煜似乎依旧沉浸在某种沉重的事务或情绪中,除了必要的请安,几乎足不出墨韵堂,
更未曾踏足清秋院半步。那夜姜婉冒险送去的安神香包,如同石沉大海,杳无音信。
姜婉心中虽有忐忑,却也渐渐放下。她依旧每日打理自己那片小小的药圃,看着嫩芽渐长,
生机渐浓,成了这冷清生活中唯一的慰藉。偶尔,她会望向墨韵堂的方向,
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随即又被理智压下。她与他,
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。转眼到了暮春时节,镇北侯府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赏花宴。
这并非普通的家宴,而是侯府重要的社交场合,邀请的多是京城勋贵、文臣武将的家眷,
既是联络情谊,也是展示侯府地位与实力的窗口。往年的主角,
自然是世子萧煜与其未婚妻沈清漪。如今物是人非,沈清漪香消玉殒,萧煜性情大变,
这场宴会便显得格外微妙,甚至隐隐透着几分看戏的味道。作为名义上的世子妃,
姜婉自然不能缺席。这是她嫁入侯府后,第一次在如此重要的公开场合亮相。清晨,
周嬷嬷带着两个捧着衣物的丫鬟来到清秋院。托盘上是一套崭新的衣裙,水蓝色的云锦料子,
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,雅致而不失贵气。还有一套配套的珍珠头面,光泽温润。
“夫人吩咐,请世子妃今日务必仔细装扮,莫要在宾客面前失了侯府的体面。
”周嬷嬷的声音依旧平板,但眼神在姜婉身上停留了片刻,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姜婉心中了然。这是侯夫人林氏的命令,她这个“世子妃”今日必须像个样子,
扮演好侯府的门面,哪怕内里如何不堪。她平静地谢过,
由着小桃和小杏今日被勒令打起十二分精神为她梳妆打扮。当姜婉出现在镜中时,
连她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。水蓝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莹白,眉目如画,
那份商女特有的鲜活与坚韧,在精心装扮下并未被掩盖,
反而与衣饰的雅致形成一种奇特的和谐。珍珠头面更添几分温婉端庄。镜中人,
不再是那个缩在清秋院角落摆弄泥土的灰姑娘,而是有了几分世子妃应有的风仪。然而,
当她踏入举办宴会的百花园时,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而来。那些目光,有好奇,有探究,
有毫不掩饰的轻蔑,还有……深深的惋惜与不屑。
她能清晰地听到刻意压低的议论:“就是她?那个商贾之女?”“啧,
眉眼处倒真与沈家小姐有几分相似,可惜啊……”“东施效颦罢了!沈小姐是何等风华?
岂是她能比的?”“听说世子对她厌恶至极,连房都没圆……”“嘘!小声点!
不过是个摆设罢了……”姜婉挺直脊背,目不斜视,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
手心却已沁出薄汗。她按照规矩,先去主位向侯夫人林氏行礼问安。林氏今日盛装华服,
端坐主位,脸上带着得体的雍容笑意,目光在姜婉身上扫过,微微颔首,
算是认可了她的装扮,却并未流露出半分亲近之意,只淡淡道:“今日宾客众多,你且安坐,
多看少言,莫要失了分寸。”“儿媳谨记。”姜婉垂首应下,
被引到一处相对靠后的席位坐下。她的位置,远离核心圈,
清晰地昭示着她在这府中的地位——有名无实,边缘人物。宴席开始,丝竹悦耳,
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。贵妇小姐们谈笑风生,话题从诗词歌赋到京中趣闻,
却有意无意地将姜婉隔绝在外。她像一个突兀闯入的局外人,沉默地坐在角落,
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然而,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。“姜姐姐今日这身衣裳可真好看,
这缠枝莲纹绣得真是精致。”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,带着刻意的亲近。姜婉抬头,
只见柳如烟不知何时已端着酒杯,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,身边还跟着几位看热闹的贵女。
姜婉心中警铃大作,面上却不得不维持客气:“柳姑娘谬赞了。”“哪里是谬赞,
”柳如烟笑得愈发甜美,眼底却藏着毒针,“这料子看着眼熟,
倒像是前年舅母赏给沈姐姐做夏装的那匹云锦呢。可惜沈姐姐福薄,
没来得及穿……”她故意顿住,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,做出哀伤状。此言一出,
周围几位贵女的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,看向姜婉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嘲讽。
穿已故正主儿的衣料?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!姜婉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,指尖冰凉。
她没想到林氏竟会给她沈清漪的衣料!这是要将她“替身”的身份钉死在耻辱柱上吗?
柳如烟欣赏着姜婉瞬间苍白的脸色,心中快意,继续火上浇油:“唉,说起来,
沈姐姐生前最爱这百花园里的‘绿玉牡丹’,花开如碧玉,清雅脱俗,最配她的风骨。
姜姐姐,你可知这‘绿玉牡丹’在何处?姐姐若喜欢,不如也去赏赏?
或许……能沾点沈姐姐的雅韵?”她这话看似好意引导,实则用心险恶。
一方面继续提醒众人姜婉的“替身”身份,另一方面,
那“绿玉牡丹”是侯府花匠精心培育的珍品,极为娇贵,
若姜婉这个“不懂规矩”的商女不小心碰坏了……那可就热闹了。周围的目光如同针扎,
姜婉几乎能听到那些无声的嘲笑。她攥紧了衣袖,强迫自己冷静。此刻退缩或失态,
只会让柳如烟更加得意,让侯府更加蒙羞。就在姜婉深吸一口气,
准备开口应对这刁难时——“绿玉牡丹?”一个低沉、冷冽,
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。所有谈笑声戛然而止。
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惊愕地循声望去。只见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下,
身形挺拔如松,面容冷峻,正是世子萧煜!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,风尘仆仆,
玄色劲装上似乎还带着未散的寒意,目光如电,直直射向柳如烟所在的方向。
整个百花园瞬间落针可闻。谁也没想到,
这位传闻中深居简出、对“替身妻子”厌恶至极的世子爷,竟会突然出现在赏花宴上!
萧煜迈步走来,步伐沉稳有力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。
他无视了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,径直走到姜婉和柳如烟面前。
强大的压迫感让柳如烟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,化为惊惧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萧煜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柳如烟,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,随即落在了姜婉身上。
那眼神依旧深沉难辨,却不再是之前的纯粹审视或厌恶,而是多了一种……复杂难言的探究,
甚至……一丝极淡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维护?“想看绿玉牡丹?”萧煜的声音不高,
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随我来。”这话,是对姜婉说的。
在所有人惊愕、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,萧煜竟微微侧身,示意姜婉跟上他!这一举动,
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!世子爷竟然主动邀请那个“替身”?当众维护她?
无视了柳如烟的刁难?!姜婉也愣住了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。
她看着萧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里面没有戏谑,只有一片沉静的、不容置疑的肯定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,夹杂着巨大的震惊,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。她下意识地站起身,
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了萧煜身后。萧煜并未走向那传说中的绿玉牡丹,而是带着姜婉,
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,径直穿过花丛,走向了花园另一侧——一处开阔的演武场边缘。那里,
正进行着男宾们的骑射助兴活动。“世子妃初入府中,对花草雅趣尚不熟悉。
”萧煜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清晰地传遍四周,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,“不如看看这些,
或许更合眼缘。”他停在箭靶前,随手拿起一张闲置的紫杉木弓,动作流畅而有力。
他并未看姜婉,目光落在远处的箭靶上,却仿佛是对着所有人说:“这弓,需得心静,眼准,
手稳。花花草草,娇贵易折,稍有不慎便失了本色,反不如这弓弦箭矢,直来直往,
清清楚楚。”他这番话,看似在说射箭,实则字字句句意有所指!
既是在敲打柳如烟等心思弯绕之人“花花草草,娇贵易折,稍有不慎便失了本色”,
也是在点明姜婉的处境和他此刻的态度“反不如这弓弦箭矢,直来直往,清清楚楚”。
说罢,他搭箭引弓,动作行云流水,姿态优雅而充满力量感。只听得“嗖”的一声锐响,
羽箭破空而出,稳稳地钉在了远处的箭靶红心之上!引来男宾那边一片喝彩。萧煜放下弓,
这才侧首,目光第一次真正地、专注地落在了姜婉脸上。那眼神深邃,带着一丝审视,
一丝探究,
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被眼前女子那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惶与坚韧的眼神所牵动的涟漪。
“想试试吗?”他问道,声音依旧低沉,却少了几分冰寒,多了几分……近乎引导的意味。
这突如其来的邀请,比刚才的解围更让姜婉措手不及。
她看着萧煜递过来的那张明显小一号、更适合女子的弓,又看看他深邃难辨的眼眸,
心跳如擂鼓。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,
充满了震惊、好奇、嫉妒……柳如烟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如同锅底。拒绝?
在萧煜刚刚当众维护了她之后?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?接受?她从未碰过弓箭!
电光火石间,姜婉想起了父亲的话:“婉婉,商道如战场,有时明知不可为,
也要有亮剑的勇气!输人不输阵!”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慌乱,迎上萧煜的目光,
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,
接过了那张沉甸甸的弓。萧煜的眼中,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……赞许?“握这里。
”他上前一步,并未直接触碰她,只是用手指虚点了一下弓臂的位置,声音低沉地指导,
“肩放松,目视前方靶心,心无旁骛。”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的松木气息,
混合着淡淡的、属于他个人的、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,瞬间包围了姜婉。
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,手指却奇迹般地在他的声音指引下稳定了下来。
她努力模仿着他刚才的姿态,拉开弓弦。弓很沉,弦很紧。她用尽全力,也只能拉开一小半,
姿势也显得笨拙僵硬。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。然而,萧煜并未露出不耐或嘲笑。
他依旧站在她侧后方一步之遥的地方,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,
声音平稳地继续指导:“左手再抬高三分,稳住……对,就这样。右臂发力,
感受弦的张力……放!”随着他最后一声沉稳的指令,姜婉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。
“嘣!”弓弦震动,羽箭离弦!那支箭歪歪扭扭地飞出去,力道绵软,远远地偏离了靶心,
“噗”的一声,无力地扎进了靶子旁边的草地里,箭尾还在微微颤抖。一片静默。随即,
是更加压抑不住的、此起彼伏的嗤笑声。姜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
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她淹没。她握着弓,僵在原地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就在这时,
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薄茧的大手伸了过来,覆在了她紧握着弓臂、指节发白的手背上。
那掌心温热而干燥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。一股陌生的、强大的暖流,
瞬间从那接触点涌遍姜婉全身,驱散了所有的冰冷和羞耻。萧煜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侧,
几乎与她并肩。他并未看她羞红的脸,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箭靶上,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,
如同宣告:“无妨。第一次,能射出,已是不错。”他的手并未立刻移开,
而是就着这个姿势,微微用力,帮她调整了一下持弓的角度,
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磁性:“记住这感觉。下次,会更好。”这亲昵的姿态,
这低沉的鼓励,如同平地惊雷,炸得整个百花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!所有嗤笑声戛然而止,
只剩下无数双瞪大的、充满难以置信的眼睛!
世子萧煜……竟然当众……握住了那个“替身”的手?!还温言鼓励?!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
!柳如烟脸色惨白如纸,死死攥着手中的丝帕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她身边的几位贵女也是面面相觑,眼中充满了惊骇。侯夫人林氏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幕,
脸上的雍容笑意彻底僵住,眼神变得无比复杂。姜婉更是大脑一片空白,
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上。那温度,那力度,那低沉的声音,
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让她慌乱的心跳奇迹般地、缓缓地……平复了下来。她甚至能感觉到,
他指腹的薄茧,带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。萧煜似乎并未觉得这举动有何不妥,
自然地收回了手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导。他转身,
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那些惊愕、探究、嫉妒的目光,最后落在脸色难看的柳如烟身上,
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:“赏花宴,重在赏花怡情。诸位,请自便。” 说罢,他不再停留,
转身大步离去,玄色的衣袍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,留下满园震惊未消的宾客,
和一个心跳如鼓、脸颊滚烫、握着弓兀自发呆的姜婉。这一次,他离去的背影,在姜婉眼中,
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,反而带上了一丝……灼人的温度。而那被他触碰过的手背,
更是像烙印般滚烫。百花园的暗处,一双阴鸷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那是二房夫人赵氏,
她看着萧煜离去的方向,又看了看呆立原地的姜婉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。事情,
似乎变得更有趣了。百花园那场惊心动魄的“射箭教学”之后,
姜婉在侯府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轻蔑,
多了几分敬畏和小心翼翼的探究。小桃和小杏送饭时手脚麻利了许多,
连清秋院的落叶都被扫得干干净净。柳如烟倒是没再明目张胆地来找茬,
只是偶尔在请安路上遇见,那淬了毒的眼神依旧让姜婉脊背发凉。
侯夫人林氏的态度则更加复杂。她依旧不待见姜婉,
但萧煜那日的当众维护让她不得不有所顾忌。对姜婉的晨昏定省,不再总是闭门不见,
偶尔也会让周嬷嬷传几句话,语气虽冷淡,却不再刻意刁难。姜婉知道,
这一切变化都源于萧煜那看似随意的维护。她心中五味杂陈,既有被解围的感激,
也有对那份突如其来的亲近的惶恐,更深处,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隐秘的悸动。
那只覆盖在她手背上的、温热而有力的手,仿佛带着烙印,时不时在她脑海中浮现。
她依旧每日去打理那片小小的药圃。忍冬藤攀上了竹架,薄荷散发出清冽的香气,
几株药草也长得郁郁葱葱。这片小小的绿色天地,是她心灵的避风港。
萧煜似乎又陷入了繁忙之中。墨韵堂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,守卫也更加严密。
他依旧很少露面,更未曾踏足清秋院。那夜安神香包的事,仿佛从未发生过。这一日午后,
姜婉正在药圃边小心地给一株刚移栽的活血藤浇水。天气渐热,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正专注间,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停在了清秋院门口。姜婉抬头,
只见萧煜高大的身影立在院门处。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,风尘仆仆,似乎刚从外面回来。
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,但姜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一丝极力隐藏的疲惫,
以及……他右手手臂极其不自然的僵硬。“世子。”姜婉放下水瓢,起身行礼,
心中有些诧异他竟会主动来此。萧煜的目光扫过她沾着泥点的手和裙摆,
又落在那片生机勃勃的小药圃上,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。他并未走进院子,
只是站在门口,声音低沉,带着惯常的冷硬:“书房有些积压的文书,需要整理归档。
你……识字?”这突兀的问题让姜婉一愣,随即点头:“识得一些。父亲……曾教过。
”“嗯。”萧煜应了一声,目光落在她脸上,似乎在评估什么,片刻后,才道,
“墨韵堂的书房,缺个整理文书的人。你,可愿意?”姜婉的心猛地一跳。墨韵堂?
他的书房?那个守卫森严、象征着他在侯府权力核心的地方?他竟允许她进入?
是因为那日射箭时的“表现”?还是……因为别的什么?巨大的惊愕过后,
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。这不仅仅是一个差事,更像是一种……默许?
一种信任的开端?她强压下翻涌的思绪,垂下眼睫,恭敬道:“能为世子分忧,
是妾身的本分。”“好。”萧煜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情绪波动,转身便走,“明日辰时,过来。
”语气干脆利落,不容置疑。看着那玄色身影消失在院门外,姜婉站在原地,久久回不过神。
掌心的泥土微凉,提醒着她这并非梦境。墨韵堂的书房……那意味着什么?她不知道。
但她知道,这是一个机会,一个可以更靠近他、了解他,
甚至……证明自己并非无用“替身”的机会。翌日辰时,姜婉准时出现在墨韵堂院外。
守卫显然已得到吩咐,并未阻拦,只是目光锐利地审视了她一番,才放她进去。书房很大,
布置得却极为简洁硬朗。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卷宗和地图,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,
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,以兵法和史籍为主。
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、属于萧煜个人的清冽松木气息。萧煜正坐在书案后,
埋首于一份摊开的舆图之上,眉头紧锁。听到脚步声,他头也未抬,
只指了指旁边一张堆满杂乱文书的矮几:“那些,按时间、类别整理好,归入书架对应位置。
”“是。”姜婉应下,走到矮几旁。文书种类繁多,
有朝廷邸报、地方军情、府中账册、甚至还有一些陈年的信件。她收敛心神,开始仔细分拣。
商行里培养出的条理性和耐心此刻发挥了作用,她动作麻利,分类清晰。书房里很安静,
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萧煜偶尔提笔批注的声响。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,
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时间悄然流逝。姜婉专注于手中的工作,
渐渐忘记了最初的紧张。她整理到一堆关于北疆军需的文书时,
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后的萧煜。他正用左手撑着头,右手似乎想拿起一旁的朱笔,
动作却猛地一滞,额角瞬间绷紧,牙关也微微咬合,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。
姜婉的心瞬间揪紧。她想起昨日看到他手臂的僵硬。是旧伤?
在百花园射箭时他就用的左手引弓,当时她就有些疑惑,如今看来,他的右手果然有伤!
萧煜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注视,猛地抬眼,冰冷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,
带着被窥探的不悦和警告。姜婉一惊,下意识地低下头。但医者的本能和对那份痛苦的感知,
让她无法置之不理。她犹豫了片刻,终究还是鼓起勇气,
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开口:“世子……您的右手……可是旧伤复发?
”萧煜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冷厉,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。他盯着她,那眼神如同冰锥,
似乎要将她刺穿:“与你无关。做好你的事。”那拒人千里的冰冷,让姜婉心头一颤。
但她没有退缩,反而抬起头,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翻涌着痛楚和暴戾的眼睛。
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医者的执着:“世子,
讳疾忌医只会让伤势恶化。您方才执笔时,手臂肌肉痉挛,肩胛处应有牵扯痛。
若是旧伤未愈又添新劳损,恐伤及筋络,日后恢复更难。”她语速平缓,却字字清晰,
透着一股专业和不容置疑的笃定。萧煜的瞳孔猛地一缩。她竟能如此精准地描述他的症状?
这绝非巧合!他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,在她脸上逡巡,试图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。然而,
他只看到一双清澈坦荡、盛满了真切担忧的眼睛。这双眼睛,
与记忆中沈清漪那总是带着淡淡忧郁的眸子截然不同,它更明亮,更有力量,
像山野间顽强生长的星辰。“你懂医术?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,却少了几分冰寒,
多了几分探究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。“家父行商,常走南闯北,免不了跌打损伤。
妾身自幼随一位老军医学过些粗浅的皮毛,识得些草药,处理些外伤筋骨的毛病,勉强可行。
”姜婉如实回答,态度不卑不亢。萧煜沉默了。右臂传来的阵阵钻心剧痛提醒着他,
这伤确实不能再拖。北疆局势诡谲,他需要随时保持最佳状态。府中的大夫他信不过,
军中的军医又远水解不了近渴。眼前这个“替身”……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,
想起那个无声的安神香包,想起她在百花园强作镇定的样子……片刻的权衡后,
萧煜眼中翻涌的情绪缓缓沉淀。他靠回椅背,闭上眼睛,
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疲惫:“……过来看看。”简单的四个字,
却如同惊雷在姜婉心中炸响!他……他允许了?她压下心头的震动,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书,
快步走到书案旁。她不敢靠得太近,隔着书案,目光专注地落在他僵硬的右臂上:“世子,
请……稍稍放松手臂。”萧煜依言,尝试放松紧绷的肌肉,眉头却因疼痛而蹙得更紧。
“失礼了。”姜婉轻声告罪,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,隔着衣料,
极其小心地按向他肩胛连接处和上臂的几个关键穴位。她的指尖微凉,动作却异常轻柔精准。
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手臂上紧绷如石的肌肉时,萧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。
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触感,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,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力量。
他常年习武,习惯的是刀剑的冰冷和力量的碰撞,这种细腻而带着疗愈意味的触碰,
让他感到一丝异样。姜婉全神贯注,指尖感受着皮下的筋络走向和肌肉的紧张程度。
她的眉头也渐渐蹙起:“筋络瘀滞严重,旧伤处有粘连迹象,应是过度用力牵扯所致。世子,
您需要立刻停止使用右手,否则……”她的话被一阵突然的敲门声打断。“世子爷,
二夫人那边派人来问,关于下月老夫人寿宴的采买单子……”一个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萧煜猛地睁开眼,眼中瞬间恢复惯常的冰冷锐利。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去拿桌上的批注,
动作刚起,剧痛袭来,让他闷哼一声,额角瞬间渗出冷汗。“别动!
”姜婉几乎是本能地低喝出声,情急之下,竟一把按住了他欲抬起的右臂!肌肤相触!
隔着薄薄的衣料,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和灼热的温度!
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从接触点窜遍两人全身!萧煜浑身剧震,深邃的眼眸骤然锁住姜婉,
那目光复杂得如同风暴中心,有被冒犯的愠怒,有猝不及防的惊愕,
更有一种被那温热柔软的手掌和急切语气所冲击的、前所未有的悸动。
林溪吟
天气闷热想唱歌
渭酒
光之神使者
可乐加烟法力无边
车郑赫
爱吃鱼的鱼子酱
光之神使者
可乐加烟法力无边
天气闷热想唱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