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像冰冷的鞭子,狠狠抽打在我脸上和身上,单薄的连衣裙早被浇透,
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肤,冰凉刺骨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重的水汽。我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,
孤零零地戳在周屿公寓楼下那片被路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晕里。
雨水顺着发梢狼狈地往下淌,模糊了视线,
却奇迹般地没有模糊掉四楼那扇亮着温暖鹅黄色灯光的窗户。窗户后面,人影晃动。
周屿就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,微微低着头,头发也湿漉漉的。他刚刚打球回来吗?
还是一样不爱带伞。然后,苏瑶的身影靠了过去,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。
她拿着一块纯白的毛巾,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,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。
她细致地为他擦着头发,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拂过他的额角、鬓边。周屿没有动,
只是顺从地微微侧着头,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隔着冰冷的雨幕和遥远的距离,
我甚至能想象到苏瑶指尖的温度,还有周屿颈侧皮肤传来的细微战栗。那画面温馨得扎眼,
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,慢条斯理地在我心口上反复碾磨。就在苏瑶微微调整毛巾角度的瞬间,
她的目光,精准地穿透了迷蒙的雨帘,落在我身上。没有惊讶,没有慌乱。
她嘴角缓缓地、清晰地向上弯起,勾起一个胜利者般从容而冰冷的弧度。
那笑容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:看吧,林晚,你永远只能站在这里,淋着雨,
像个傻子一样看着。他身边的位置,是我的。她甚至故意将身体往周屿那边又贴近了些,
几乎依偎在他肩上,目光却牢牢锁住楼下狼狈的我,那个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,淬了毒。
心脏猛地一阵绞痛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用力拧绞,几乎无法呼吸。
喉咙里堵着又冷又硬的东西,噎得我眼眶发烫。七年了。
从我高一第一次在篮球场上看见那个穿着白色球衣、投出完美三分球的少年开始,整整七年,
我的目光就再也没能真正离开过他。周屿。这个名字刻在我的骨头里,融在我的血液里,
成了我青春里唯一盛大而沉默的信仰。我为他记了整整七本厚厚的日记,
写满了我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、卑微又炽热的少女心事。我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,
笨手笨脚地熬了几个通宵,
只为在他生日时送他一个据说能“带来好运”的手工皮制篮球挂件。
我甚至偷偷去他常去的图书馆,只为了在他复习时,能隔着几排书架,
偷偷看他低垂的、专注的侧脸。可这一切,在苏瑶面前,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在周屿眼里,
我大概永远只是那个需要他偶尔照顾一下的“妹妹”——一个安全的、无性别属性的存在。
这个定位,被苏瑶无数次笑容甜美地在我耳边强调,像一根根细小的针。“晚晚,
周屿说你就像他亲妹妹一样呢,让他特别放心。” 她会在周屿替我搬了重物后,
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,侧头对我笑,眼底却毫无暖意。“林晚,周屿说你这小迷糊性格,
以后可怎么办呀?还好有我们照顾你。” 她会在食堂,当着周屿的面,
用纸巾温柔地擦掉我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米粒,语气是姐姐般的宠溺,却让我瞬间僵在原地,
脸颊滚烫。周屿只会在一旁无奈地笑着摇头,看我的眼神,确实像在看一个不省心的小妹妹。
还有那次,高中毕业晚会后的KTV包厢,灯光迷离,喧嚣震耳。
借着一点微醺的、从未有过的勇气,我终于攥紧了拳头,手心全是汗,心脏快要跳出喉咙。
我走向坐在角落的周屿,他正低头看手机,屏幕的光映亮他挺直的鼻梁。“周屿,
我……” 后面的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,吐不出,咽不下。就在这时,
身边的苏瑶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嘤咛,身体软软地朝周屿那边倒去,
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,精准地倒入周屿及时伸出的臂弯里。
“唔…头好晕……” 她蹙着眉,声音带着惹人怜爱的虚弱,脸颊贴着周屿的胸膛,
眼睛却半睁着,越过周屿的肩膀,看向僵硬如石的我。那眼神,像冰锥,
带着一丝嘲弄的怜悯。周屿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怀里的“病弱美人”夺走。“瑶瑶?怎么了?
不舒服?”他焦急的声音盖过了包厢里嘈杂的音乐,也彻底碾碎了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。
我剩下的话,彻底冻死在唇边。那个未说出口的告白,
成了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、狼狈的句点。苏瑶,她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、用什么方式,
精准地掐灭我靠近周屿的任何一点星火。她就像盘踞在他周围的无形丝网,温柔而致命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颈窝,冻得我一个激灵,
猛地从那些令人窒息的回忆碎片里挣脱出来。眼前的窗户,苏瑶和周屿依偎的身影依旧清晰,
像一幅永恒的讽刺画。喉咙里那股腥甜的铁锈味更浓了。够了,林晚,真的够了。
七年的独角戏,该落幕了。就在我僵硬地转身,湿透的鞋子沉重地踩进路边的积水洼,
准备彻底离开这片伤心地时,手机在湿漉漉的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。不是周屿,
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。鬼使神差地,我划开了接听。电流声滋滋响了几下,接着,
一段清晰的录音毫无预兆地灌入耳中。
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鼓点、模糊的喧哗和玻璃杯碰撞的脆响,显然是在酒吧。
一个甜腻到近乎发嗲的女声,我瞬间就认了出来——是苏瑶。
那是我听过无数次的、在周屿面前永远温柔可人的声音,
此刻却浸泡在一种令人作呕的恶意里。“……林晚?呵,” 她发出一声短促轻蔑的冷笑,
像在谈论一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,“那个蠢货啊……她要是真从江边灯塔那儿跳下去,
噗通一声……周屿大概就彻底死心,不会再惦记了吧?”录音戛然而止。
冰冷的雨水还在冲刷着我的脸和身体,但此刻,一种更冷、更尖锐的东西,像毒蛇的信子,
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我的头顶。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,又在下一秒被那话语中淬炼的恶毒点燃,
轰的一声在血管里燃烧起来。原来如此。原来她连我的退场方式,都替我“精心设计”好了。
灯塔,江边,死亡……多么“顺理成章”的结局,多么完美的“解脱”,
还能顺手除掉她眼中碍事的垃圾。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,屏幕被雨水打湿,
水珠蜿蜒滑落。手指因为寒冷和另一种更剧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,指尖冰冷麻木。
我慢慢地、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。然后,我解锁屏幕,
点开周屿的对话框。屏幕的光映着我湿漉漉的脸,眼神空洞得吓人,嘴角却一点一点,
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。那是一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容,冰冷,空洞,
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。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:“周屿哥,
今晚八点,江边灯塔。最后一次,不见不散。” 发送。几乎是信息送达的下一秒,
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,正是“苏瑶”。我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,
任由它执拗地响了又响,在冰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就在铃声快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,
我才慢悠悠地划开接听,将冰凉的手机贴到同样冰冷的耳边。“喂?”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,
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出来的、即将崩溃边缘的沙哑和疲惫。“晚晚?是你吗?
” 苏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依旧是那副熟悉的、带着恰到好处担忧的甜美腔调,
像裹着蜜糖的砒霜,“你在哪啊?我听周屿说……你给他发了奇怪的信息?晚晚,
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!有什么事跟姐姐说,姐姐帮你,好不好?
” 她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充满了“姐妹情深”的焦急。听筒里,除了她的声音,
背景隐约传来舒缓的钢琴曲和人群低语。她不在酒吧了?这么快?我无声地扯了扯嘴角,
那弧度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“瑶瑶姐……” 我吸了吸鼻子,声音努力挤出几分哽咽和绝望,
“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……我太累了……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……灯塔那边,
没人……” 我刻意加重了“安静”和“没人”的字眼,
像一个濒临崩溃的人发出的绝望信号。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,
随即传来苏瑶明显松了一口气、却又极力压抑着某种兴奋的声调,
像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踏入了陷阱:“晚晚,听姐姐的,别冲动!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!
你……你先冷静一下,千万别乱跑,知道吗?姐姐……姐姐这边还有点事,晚点联系你!
一定要好好的!” 她急匆匆地嘱咐着,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迫不及待。
“嗯……”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,带着浓重的鼻音,听起来委屈又无助。电话被迅速挂断,
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单调地回响。我拿下手机,屏幕暗下去,映出我此刻的脸。
雨水顺着额发滴落,流过眼角,像泪水。但我的眼底,
却是一片干涸的、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荒漠。那点刻意装出来的脆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
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。我抬起头,不再看四楼那扇温暖的窗,
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掉脸上最后一丝温度。转身,湿透的鞋跟踩在积水上,溅起浑浊的水花,
朝着与江边灯塔完全相反的方向——灯火辉煌、人声鼎沸的校园祭主舞台后台走去。
后台的空气粘稠而闷热,混杂着劣质粉底、发胶和年轻身体散发的汗味,
与外面冰冷的雨夜截然不同。巨大的幕布将前方的喧嚣暂时隔绝,
只留下模糊的光影晃动和主持人通过麦克风放大的、激动人心的暖场词。
工作人员像工蚁般穿梭忙碌,搬动道具,调试设备,催促着候场的演员。
我像一抹湿透的、格格不入的幽魂,悄无声息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滑入这片混乱。
身上的雨水在干燥的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没人注意到我。
我径直走向角落堆放杂物的阴影里,
那里凌乱地堆着废弃的纸箱、缠绕的电线和几件不知哪个节目用过的、颜色俗艳的演出服。
我缩进那片阴影,抱紧膝盖,将自己蜷成一团,
冰冷的水汽从湿透的衣服里丝丝缕缕地蒸腾出来,带走身体最后一点热量。我闭上眼,
感觉不到冷,也感觉不到热,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、一下下地搏动,
像在敲打一面蒙着厚布的鼓。时间在后台的喧嚣和内心的死寂中一点点爬行。不知过了多久,
前方舞台的方向,主持人那经过音响放大的、充满激情的声音骤然拔高,清晰地穿透幕布,
撞击着我的耳膜:“接下来,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,欢迎我们今晚最美丽的‘月光女神’,
也是大家心目中的完美女神——苏瑶同学!她将为我们带来一段深情的告白!
”潮水般的掌声和口哨声轰然响起,几乎要掀翻顶棚。
幕布缝隙里透出的光线骤然变得无比明亮刺眼。来了。我猛地睁开眼。那片死寂的荒漠中心,
燃起两点幽冷的火。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。刺眼得如同正午骄阳的聚光灯柱,
精准地、不容置疑地笼罩在舞台中央那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上。苏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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